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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演員」

演員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職業。從什麼時候開始,演員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從業者而成為整個時代的偶像?沒有看到過有關這個問題的專著,但我認為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在傳統社會中,演員的地位不高,可哲人們的目光偏偏投向他。盧梭為此不惜筆墨——他的烏托邦裡容不下劇場,而演員簡直不如妓女。在他看來,演戲就是一種交易。在這種交易中,「他(演員)為了金錢而演出,使自己屈從於羞辱和當眾羞辱。在當眾羞辱中,別人買得了獲取他的權力,給他的人格貼上了價碼。」(盧梭:「致達朗貝爾的信」,《盧梭論戲劇》,三聯書店)而在柏拉圖的理想國裡,表面上驅逐的是詩人,實際上演員也沒有好果子吃。因為在柏拉圖的時代,詩人和演員之間的區別並不太大。在《法律篇》(上海人民出版社)裡,柏拉圖就這樣對一個詩人領銜的劇團說:「最尊敬的客人,我們自己都是悲劇作家。我們的悲劇作品都是我們能夠創作出來的最好作品。不管怎麼說,我們整個國家的建設是一種『演出』,它表現的是一種最好和最高尚的生活……所以不要輕率地認為我們會冒冒失失地答應你們在市場上搭起舞台,讓你們演員的好嗓音壓倒我們演員的聲音。」

敏銳的人往往從柏拉圖和盧梭的話語中聽出極權與民粹的弦音。卡爾·波普爾在他的《開放社會及其敵人》中就是這麼認為的。不過邏輯的演進並不意味著一切都按照邏輯成為了事實。演員從未長久地離開過人們的生活,相反越來越與這個世界粘合在一起,以至於我想做這樣的猜測:當演員成為烏托邦或理想國的君王,那又會發生什麼?——權當是一次腦力健身也不錯。

不少學者認為,資本主義的前進性力量攀爬到19世紀中葉到達巔峰,以後一路滑落,現已基本衰亡。與之相伴,市民社會逐漸消亡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眾社會(mass society)。這所謂大眾社會,不過是烏合之眾。人們身處這樣的社會,有如大同小異的原子,彼此分離,不再具有整體結構,因而可以任由強權和傳媒揉捏。為證實大眾社會之不堪,學者往往以藝術和文化產品轉化成大規模生產的商品為例。這其中自然包括電影和演員。本雅明在《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中就談到市民社會衰敗之下,「電影的回應方式是在影棚之外建構虛擬的『人格』」。這種「人格」,就是明星體系,用本雅明的話講,本質上是虛假的,是由金錢製造出來附著於商品上的性格符咒。

且不論本雅明的觀點成不成立,有一點是很有趣的。和他同樣批判大眾社會的盧卡奇、葛蘭西、阿多諾等人,他們的主要論著大多在上世紀20到30年代完成。這是不是能說明,演員成為時代偶像,恰好是在這一時期轉型的呢?

如果哲人們能看到今日網絡上的艷照事件,他們會作何想?是感歎明星體系之壯大,還是慨歎烏合之眾的盲目與愚蠢?或者,也教教那些可憐的偶像們如何辯護,就像周星馳在《喜劇之王》裡一本正經地對著鏡頭說:「我是一個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