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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男朋友,女朋友

程抱一

進入專業學習第二年,文學課換了位教授,本來是位女老師,通常介紹我們一些溫柔情愛小說,比如杜拉斯的《情人》。新來的教授對這些小說不屑一顧,他說要看就看俄羅斯大師的作品,尤其是流亡作家。教授叫Jean-Luc(讓·呂克),50開外,頭髮灰得極有風度。因他老是斜眼看我,時不時提一個難題刁難我,所以我背地裡叫他「讓驢磕」。

據說他在法國很有名,是位作家。

「你,」他指著我,「你說說看,為什麼法國文學作品中,通常是女人出軌?」

好奇怪的問題。我說:「因為那個時代,作家通常是男性,可能在男人眼裡,所愛的女人愛上別人就是出軌。如果換成女作家,極有可能是一場天經地義的浪漫。」

同學們哄堂大笑。「讓驢磕」揮揮手:「行了,你最近在看什麼書?」

「L'eternite n'est pas de trop。」(《此情可待》)

《此情可待》講述中國明末的愛情故事,不新奇的舊時浪漫,在法語語境下略顯神秘。書中所言:「你到這世上來,是為了獨特一張面孔!那張面孔,有朝一日相見,就再也不能忘記。沒有那張面孔,大千世界總只是寥落,不能存有趣味,不能存有意義。沒有鍾愛的人,什麼都是東分西散,飄若輕煙;有了鍾愛的人,什麼都是心心相印,不斷會聚。」

「程抱一……」「讓驢磕」抹了點兒笑,「不錯的作家,我推薦你看他的另外一本小說,Le Dit de TianYi。」(《天一言》)

旁邊的新加坡同學悄聲對我說:「我也喜歡程抱一,他的文筆比杜拉斯好多了。」

程抱一,法國著名華裔作家,法蘭西學院終身院士,賜劍一柄,上面刻有文天祥的一句詩:天地有正氣。法蘭西學院僅有40名終身院士,程先生是唯一的亞裔。

程抱一19歲才來法國,把一門陌生的外語變成比母語還熟悉的語言,並因此獲得殊榮,程先生是第一位。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程抱一成了我這個從不追星的人的偶像。如「讓驢磕」所說:「這需要多少天賦,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啊!」

人生輝煌,從此與伏爾泰、雨果等文豪並列。程先生被稱為「東西方文化的擺渡人」。

我見過他兩次,一次是他來我們學校演講時,一次是電視上。

再一回首,發覺他也老了,躬身駝背,顫顫巍巍。

如有天賦,又認真到極致,此生無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