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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創可貼的救護車

那晚的空氣特別濕潤,空中傳來烈火灼燒般的歌聲,是歌劇《巴黎聖母院》中的名曲《Belle》。我在做晚餐,菜刀極其鋒利,切起菜來很爽快。

總覺得會發生什麼。

一點兒聲響,敲牆打壁地傳來。隔壁又蠢蠢欲動。

我搬到這裡已有些時日,房東是上海老太,她騰了個房間給我,我的隔壁住著一個印度女孩。隔音不太好,她做什麼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估計今晚又帶男友過來。她的正牌男友是哪位我不清楚,一會兒黑,一會兒白。女孩很黑很瘦,一雙眼精神極了,人也頗有禮貌,學習非常好,應該是位受歡迎的主兒。

但是她打擾到我了。

我不知道那麼黑瘦的女孩爆發力有多強,她開始叫,叫得天昏地暗、欲仙欲死。我真擔心她要死了。整棟樓都能聽見。

有人開始敲我的門,我喊:「不是我啦!」

那人敲她的門,印度女孩安靜了會兒,就那麼一會兒,又叫得山崩地裂,彷彿在生孩子。

我在切地瓜,刀滑下去時,隔壁的叫聲已無美感,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能不能收斂點兒,已經不是第一次。鄰居又敲了幾下門,但那女孩毫無顧忌。

果真無敵。

我清清嗓子,也開始叫,拼分貝。我學她的叫聲,再加自創,婉轉低吼,高昂奔放,要豁得出去才能換來片刻安寧啊。果然,隔壁沒動靜了,無聲無息,驚濤駭浪後的平靜。

叫到興頭上,我切到手指了。

刀入左手食指,血噴湧出來。我腦子僵了會兒,盤算著這樣的傷口是要到醫院包紮呢,還是貼個創可貼就好了。手機響,是安祖的電話。

他問:「晚上想吃什麼?」

我說:「我做飯切到手指了,好多血。」

「切到哪兒了?」

「食指骨節,一半兒。」血繼續噴湧,我不知道怎麼會流那麼多血,流到胳膊肘、滴到地上,一時滿地血跡斑斑,「好多好多血,家裡沒備創可貼。」

安祖說他馬上叫救護車。我那尚不靈光的法語,被他理解成了「手指頭剁掉一半,看見骨頭了」。

救護車「嗚哇嗚哇」很快趕到,封鎖路面,好不熱鬧。兩名大漢一陣忙碌,直接把我撂在擔架上。他們遲疑一下,問:「哪裡受傷了?」

我舉起一根血淋淋的指頭。

大漢問:「怎麼傷到的?」

「切菜傷到的。」

他們很仔細地檢查,然後大漢問:「女士,您家裡沒有創可貼嗎?」

「沒有。」我說,「傷得挺嚴重的,不是嗎?」

「您彎彎手指。」

我彎了彎,沒障礙。結果大漢幫我包了創可貼,救護車一路呼嘯而去。

路面恢復暢通,華燈初上,潮濕的空氣裹了溫度,一切都如往常安寧。我站在風裡,心想:原來是件小事。

安祖隨後趕到,瞭解原委後,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飄著一點兒笑意。我問:「幹什麼?」

他汗顏:「太丟人了。」

我倒覺得抱歉,救護車趕來送我個創可貼,浪費法國人民的公共資源。很久以後,我想起這件事,都忍不住大笑出聲,當時真覺得不好笑,大概是反射弧過長,反應慢。話說回來,救護大漢給我的創可貼,我在藥店裡都買不到相同的,質量極好。

此後家里長備創可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