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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3)

滿是陽光的山洞中。

「……雲岳宗師,我想請求您,」百草鼓足勇氣,下定了決心,「聽我講一個故事……」

雲岳宗師表情平靜地說:

「今天,我要指導你跆拳道,而非聽你講故事。」

「我、我願意交換!」百草結結巴巴地說,緊張得臉漲紅了,「您不用指導我一天的時間,只、只要您願意聽我講完這個故事……對不起……」

雲岳宗師凝視她。

山洞中如此安靜,細小的灰粒在萬千道陽光中飛旋。百草越來越緊張,她在想,雲岳宗師會不會生氣,是會生氣的吧,她的請求是如此的荒唐,或許下一秒鐘,雲岳宗師就會將她趕出去……

她不想莽撞。

可是,她無法忘記,自從踏入昌海道館,初原的神情中那抹讓人無法忽略的寂寞的氣息。好幾次她都見到,初原久久地坐在湖邊的榕樹下,久久地望著湖面出神……

「請講。」

雲岳宗師平靜地說。

胸口屏住的那口氣緩緩鬆開,百草鎮定一下,努力想著應該怎麼說:「這是……我自己的故事……」

「……我從小在全勝道館長大,十四歲的時候,到了松柏道館……」她忐忑地望了眼雲岳宗師,從他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松柏道館很美,裡面種了很多樹,其中也有一棵大榕樹,比昌海道館裡的榕樹還要茂密一些……」

雲岳宗師眼神寧淡。

「……我很喜歡松柏道館,道館裡的人都很好。我認識了曉螢,她很可愛,若白師兄,他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對人非常非常好,亦楓師兄,他很喜歡睡懶覺……」低下頭,她不敢再看雲岳宗師,「……還有,還有初原師兄……」

「……初原師兄以前也習練跆拳道,他非常非常出色,雖然我並沒有看過他比賽,可是所有看過的人都說,初原師兄很棒,比現在的廷皓前輩還要出色……」怔怔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後來,初原師兄沒有再練了,他考入了醫科大學,學業也是非常出色,所以被交換去美國學習了三年,往後,他會成為了不起的醫生……」

山洞裡,她的聲音漸漸停下。

異常靜寂。

只頓了一秒,她已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急忙地說:

「我說這些是因為……是因為……初原師兄就住在離那棵榕樹不遠的地方。他建了一座小木屋,四周還有溪水緩緩流淌……那裡景色很美,我平時練功累了,或者心裡有什麼解不開的事情,就會站在小路上,遠遠望著那裡……」

「這次來到昌海道館,發覺這裡的景色也很美……」終於圓過了剛才那些話,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初原師兄、若白師兄、亦楓師兄、曉螢也都覺得這裡很美……明天我們就要回國了,我們在這裡的日子很開心……」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我講完了……」

腦子裡依舊懵懵的有些空白,雙手扶地,她俯下身去,深深行了一個禮。

「謝謝您,雲岳宗師。」

山洞中靜無聲息。

良久,百草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她一動不動,直到雲岳宗師聲音無波地說:

「你出去吧。」

******

退出山洞,走過那條黑暗的陰涼潮濕的隧道,眼前的光亮讓百草微微閉了下眼睛。憑著記憶穿過那條長長的迴廊,向外走去,她心中亂亂的,腦中也亂亂的。她已記不得自己究竟都說了些什麼,有沒有把事情弄糟,又或者她只是胡言亂語了很多,雲岳宗師根本不會聽懂。

是的。

雲岳宗師是不會聽懂的。

因為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是說了亂糟糟的一堆話,怔怔地走著,她希望自己沒有闖禍。師父說,她總是太衝動,要學會克制。這一次,她又衝動了,是嗎?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肩膀被人用力地握住,她一楞,眼前的雲霧散開,發現自己竟已走出院門之外,若白正焦急地看著她。

「……」

她呆呆地看著他,不敢說話。

「你是要拿些東西,然後再回去嗎?」若白皺眉問,「需要拿什麼,我幫你送進去,你趕快回去多聆聽雲岳宗師的指導。」

「……」

嘴唇有些發乾,她囁嚅著說:

「……已經結束了。」

「什麼?」若白沒聽清。

「……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出來了。」

百草低下頭,有些手足無措。若白定定地凝視了她兩秒鐘,然後霍然回身,朝庭院裡走。

「若白師兄,你做什麼?」

她急忙追上去。

「約好是一整天的時間,也許雲岳宗師誤解了,我去向他說明。」若白聲音微沉,頭也不回地說。

「不是的!」

從身後抓住他的手臂,她的臉漲紅了,結結巴巴地說:

「……是……是我提出來的……」

若白的身體僵住。

他慢慢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你說什麼?」

「……我……我對雲岳宗師說……」她不安極了,「……我想給他講個故事,他不用指導我一整天……」

「什麼故事?」若白皺眉。

搖搖頭,百草面紅耳赤地說:

「我不能講。」

若白緊緊盯住她:

「你沒有在開玩笑?」

「沒有。」

她不安得有點無法呼吸。

夏日的風從兩人之間吹過,若白沉默地看著她,高高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住。她越來越害怕,背脊的冷汗一點點沁出來,這種恐懼甚至超過了剛才面對雲岳宗師。

若白眼神嚴厲地問: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是的。」

「那個故事,要比雲岳宗師的指導更加重要?!」

「……我……我不知道,」她咬了咬嘴唇,慌亂地搖搖頭,「……我覺得,可能我做了一件傻事……但是……但是……」

若白閉了閉眼睛。

他的嘴唇微微有些蒼白。

「知道了。」

轉過身,若白沉默著,沒有再對她說什麼,他走出院門,走上回去的山路。

漫山的野花。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默默地跟在若白身後,望著他的背影,百草心中惶恐。

******

窗前,初原將紫色的小雛菊□玻璃瓶,陽光中,花朵燦爛地開著。院門一響,他看到若白和百草回來了。

若白徑直走回房間。

百草呆呆地站在庭院中央,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樣。

「你闖禍了?」

小雛菊擺放在窗台上,初原溫和地問,見她嗯了一聲,呆呆地垂下頭,他笑了笑,說:

「需要我去幫你求情嗎?」

「……」

百草難過地搖搖頭。沒用的,若白師兄一定是很生氣很生氣,或許,再也不會理她了。

「咚、咚。」

歎息一聲,初原從房間走出來。他拉起她,不理會她驚恐的掙扎,敲響若白的房門。

「如果你不理她,她會在這裡站一整天的。」初原無奈地笑著,將她推向站在門口的若白,說,「不如你好好罵罵她,或者乾脆揍她一頓,無論怎樣,讓師兄生氣都是不對的。」

若白沉默。

他看了看百草,她一句話不敢說,低著頭,身體微微發顫,就像做了錯事後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沒有生氣。」若白淡淡說。

百草驚愕地抬頭。

「你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既然這樣做,就有你的道理,」若白凝視她,「上次是因為你的師父,這次又是因為什麼,我不想知道。」

頓了頓,若白淡漠地繼續說:

「對你而言,總是有一些事情,比跆拳道更為重要。我非常痛心你失去被雲岳宗師指導的機會,但是,你有這樣選擇的權利。」

「若白師兄……」

聽完這些,百草卻更加慌亂。

「我沒有生氣。」

打斷她,若白淡淡地又重複了一遍,看了看她依舊顯得不安的面容,又看了看站在她身邊的初原,他垂下目光,說:

「你們出去玩吧。」

「……?」

百草覺得自己聽錯了。

「明天就要回國,既然空出了時間,你和初原出去玩吧。」若白反手準備關門。

「我們一起去。」

初原急忙按住房門。

「不了,我還有事。」將房門關上之前,若白最後看一眼百草,皺眉說,「別玩太瘋,明天回國以後要開始恢復訓練。」

「可以放心了嗎?」

見百草還在望著若白的房門發呆,初原揉揉她的頭髮,將那束插在玻璃瓶中的雛菊花遞到她的手中,溫聲說:

「這是送你的。」

燦爛盛開的紫色小雛菊,像是閃耀著陽光的笑容,百草呆住,反應不過來地說:「送我的?」

初原笑著說:

「難道只許廷皓送花,就不許我送?」

「……」

百草更加呆住。

「好了,」陽光中,初原低咳一聲,「想去哪裡玩?」

「可是,」她還是不安,目光看向緊閉的房門,「若白師兄真的不生氣了嗎?我……我想我還是應該留在這裡,萬一若白師兄……」

「走吧,那就讓我決定好了。」

失笑地搖搖頭,初原牽起她的手,拉著仍舊掙扎的她向院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