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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CHAPTER.36

伊莎貝拉和我站在門廊上,面前堆著所有的行李。當大衛的車開進來,壓著地上的石子,克雷格嘟囔了一句髒話,希望伊莎貝拉沒有聽見。鑒於他也很受傷害,我沒有和克雷格說什麼,況且,他罵的一點沒錯。

大衛連著按了兩聲喇叭,父親生氣地張大了鼻孔,雙手緊緊握拳放在兩邊,他一路徑直朝大衛衝過去。不知道他抱怨了句什麼,大衛睜大著眼睛,紅著臉,一臉抱歉,匆忙地走下車,來到門廊前。

克雷格、我父親和大衛三個人一起,幫我們把行李搬上卡車,佩格婆婆、伊莎貝拉和我安靜地看著。雖然我知道,佩格婆婆和我們大家一樣很傷心,她看上去仍然那麼堅不可摧,就像我剛帶著伊莎貝拉回家時一樣。

克雷格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一邊幫忙搬東西,一邊深呼吸,我知道,他在盡最大的努力不和大衛正面衝突,感謝上帝,他控制住了自己。

佩格婆婆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緊得我幾乎無法呼吸。耳朵靠在她的胸口上,她呼哧呼哧的呼吸聲聽得格外清晰,最後,她放開了我。「詹納薇‧佩琪‧盧卡斯,我愛你。」她說。

「我知道,佩格婆婆,我也愛你。照顧好父親,好嗎?」

「我還有什麼選擇嗎?」她蒼白的嘴唇上泛起一抹微笑。

等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搬上車,枕頭、鋪蓋還有毛絨玩具,在這當中,我仔細看著伊莎貝拉,她正看著她的父親,以及她生命裡另外兩個男人。如果沒有我在這裡陪著他,這場景該會怎樣?她轉過頭,給了我一抹微笑,跳來跳去,一臉激動和興奮……絲毫沒有一點害怕。

關上卡車,大衛正打算走回駕駛座,父親用嚴厲的眼神示意他回到門廊,他看著父親,然後耷拉著腦袋,朝我們走過來。我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像回到我們跳的第一支舞,互相看著,等對方先動。

佩格婆婆拉扯了一下耳朵後面的氧氣管,調整了一下,然後把氧氣管重新塞進鼻孔裡。「林賽在哪?」她問大衛。

大衛朝伊莎貝拉眨了眨眼,把伊莎貝拉逗得咯咯直笑。「她在家,裝飾女生們的房間。她興奮極了,一直在粉刷、清潔和收拾,弄了好多天。」

「這叫築巢。」我說。

大衛看了我一眼,一臉不在乎。

「你有個很好的妻子,」佩格婆婆說。她的眼神從大衛移到我這。「對不對,詹妮?」

如果換作別人這麼對我說話,我絕對不會讓他好過,但是我知道這是佩格婆婆特殊的方式,她是想提醒我去那裡的使命。

「她值得更好的人。」我說,盡量用半開玩笑的語氣。我們都知道這是事實——包括大衛。

他露齒笑了笑,「我還在感謝我的幸運星。」

我清了清嗓子,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我們準備好了。」

毫無預兆地,克雷格忽然用手托著我的後頸,把我向後靠,用他柔軟的嘴唇深深地吻了我,帶著一股沙士 的味道。這個吻讓我意猶未盡。當我睜開眼睛,每個人都低著頭,除了大衛。他瞪著克雷格,似乎把他幹的壞事抓了個正著。我知道這樣很不成熟,但是他眼裡的嫉妒,就像克雷格的吻一樣讓我心滿意足。

當我們正要走下樓梯時,一大團橙色的絨毛出現在門廊側邊。甜豆先生高高地聳著尾巴,朝著伊莎貝拉走來,在她的腿上蹭著,大聲地咕嚕咕嚕叫著,在伊莎貝拉褲腿上留下了一圈毛。她要伸手去摸它,我立馬抓住了她的手。雖然它從不撓伊莎貝拉,我也不想冒這個險。她望著我。「我們差點忘了甜豆先生!」

我搖搖頭,「貝拉,我們不能帶它一起。」

「為什……麼?」佩格婆婆邊說邊咳嗽。

我轉過頭,她戲謔地笑著。

如果我是個善良的人,我一定會放過大衛一馬,直接拒絕伊莎貝拉,可是在大衛面前,我不是那個好人。如果說有誰能和甜豆先生相提並論,那一定是大衛‧普雷斯頓,他們倆宛如親兄弟。「我同意,」我說,一點都不覺得愧疚,「不過你最好問問看你爸爸。」

伊莎貝拉笑得合不攏嘴,轉過頭看著大衛,瞬間變成了她的拿手好戲——撅嘴,她撲閃著長睫毛,「噢,求你了,爸爸,可以讓甜豆先生一起來嗎?他會讓我不那麼害怕的,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大衛滿臉漲紅了,他瞪著我,然後看著那隻貓,最後看著伊莎貝拉。「我也希望,小天使,但是我們不能帶走曾外祖母的小貓,她養了它那麼久了。我已經要帶走你曾外祖母兩個心愛的孩子了,我們不能讓她太孤單了。」

「我還有傑克和克雷格,」佩格婆婆立馬回答道,「我不會孤單的,真的,大衛,我堅持,就當是我的送別禮物吧。」

大衛轉過臉,露出一個厭惡的表情,然後長呼一口氣。「好吧,謝謝。」他的左手上還有一個傷疤,是甜豆先生在他高三的時候留給他的。「好吧,不過不要把那個傢伙放在車裡,你很清楚,它恨我。」

「哦,拜託,」佩格婆婆說,「除了貝拉,他誰都恨。」

克雷格在一旁看著,指尖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看上去像是要失去他最好的朋友了。「我來吧,明天我去看你們的時候帶上它。」

大衛翻了個白眼,「太好了。」

佩格婆婆朝我眨了眨眼,「孩子,我很快就會去看你的。」對於別人來說,這不過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讓我們的分別不那麼讓人傷心。說到底,佩格婆婆很少外出,最遠也不會走出後院,而我也很快會臥床不起。不過我相信,即使無法再相見,我們在天堂的重聚也不會太遠了。

我支著枴杖朝大衛的車子走去,當他打開車門,我最後一次轉過頭去。克雷格、佩格婆婆和父親,都在朝我們揮手,像站在火車站台上送別我們去旅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也朝他們揮揮手,我知道,等我們的車開走,他們會放聲痛哭。

而我,沒有這種奢侈。

透過車窗,我看見克雷格用手給我送了一個飛吻,我也回應給他一個飛吻,同時盡力忍住眼淚。伊莎貝拉轉過身,揮著雙手,興奮地尖叫。

對於女兒來說,這並不是一個悲傷的告別,等我死後,按照法律規定,每個週末她都可以見我的家人,直到她長大成人。所以這次搬家,只不過是她和媽媽的另外一次冒險罷了,對我來說,是最後一次。

看著我們漸漸遠去,克雷格的肩膀耷拉了下來,我能聽見他心碎的聲音。我提醒自己,他會每天都來看望我們。

父親反而無法做出這樣的承諾,他幾乎已經原諒了大衛的父親,但是和大衛,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我們在路口轉了彎,我深吸一口氣,轉回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