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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黎成在機場超市匆匆買了盒煙,躲進廁所,從煙盒裡抽出一根扔進馬桶,把那根大麻插了進去,將整盒煙塞進了托運行李。他沒聽大家的,沒把那根大麻扔掉,他捨不得,總覺得還能派上用場。

裝有《三個胡安在海邊》的畫筒長約一米五,塞不進行李箱,京昌只得一路手持。結果它被先後忘在了到墨西哥城當天的出租車上,墨西哥城的旅館裡,墨西哥城機場的廁所裡,以及搭乘的這班飛機上。之前幾次多虧其他人輪番提醒,這次則多虧空服細心,將它從後排座椅下找出。艾文對京昌說,你要是再忘了,它就是我的了!那張畫艾文也想要,他已開誠佈公地提過幾次了。

他們經停利馬,已是晚上八點。機場人頭攢動,所有人都拿著地圖,地圖上都有個被著重標出的地方,馬丘比丘。艾文感歎說,年輕的時候來這裡可沒這麼多人,也沒這麼多紀念品店。再次起飛。途中艾文告訴其他人,智利人不像南美人,他們比紐約人更冷。

「聽過安第斯排簫嗎?既空明,又冰冷,正反映出他們的性格。」

黎成想像著,卻怎麼也想不出冰冷的人該是什麼樣子。

此時窗外的雲彩被燈光照亮,黎成發現一大塊明晃晃電路板似的城市正浮向自己,世上離家最遠的國度正浮向自己。

當晚一行人夜遊了聖地亞哥中心區,在那裡每隔一會兒就有輛名貴跑車轟然駛過,黎成看得心花怒放。

夜宵時胡安來電。

「猜我在哪裡?」

「美國?」

「美國。」

「你爸還好嗎?」

「很好,只是老了。」

「他會替你出飛復活節島的機票嗎?」

「我會跟他說,但不會問他要,所以聽天由命吧……但我覺得不容易,別忘了我那麼想留中國他都不願出一分錢,要他買張上千美元的機票送我去參加朋友婚禮就更難為他了,不是嗎?」

「別勉強,不要因為機票跟你爸鬧僵了!」幾個人少有的以哥哥姐姐的口吻囑咐他。

電話裡安靜了好久,隨後胡安笑著說:「不會更僵了。」

艾文給大家租了輛奔馳。為在那輛車裡待久一點,黎成每天都從地圖上找出很多需要開車去的地方。

京昌一天比一天興奮,因為離去復活節島潛水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總是一個人久久地思量著什麼,然後笑笑說,冒進了,真是冒進了!每次這樣,大夥兒就笑話他,怎麼著,又急著去復活節島餵魚呀?然後京昌就說後悔告訴了他們。何光和呂偉嘿嘿地笑,艾文和黎成卻一臉嚴肅,黎成總是那樣,不足為奇,只是艾文有點反常。

週末,他們去了聖母山上的動物園。佈局和大吉嶺動物園相似,全是坡,籠子漫山,動物兩三隻,但在那裡能俯視整個聖地亞哥,所以黎成很喜歡。下山,走過聶魯達故居,黎成堅持要進去看看,他說這裡可是聶魯達住到死的地方!呂偉記得在他房間的書架上見過《伐木者,醒來吧!》。

艾文對故居不感興趣,覺得故居存在的原因大多不怎麼光彩。京昌說他到過的故居分兩種,沒做好準備成為故居的和做好準備的。此處屬於後者,一釘一鉚、一磚一瓦都為傳頌。黎成不愧曾是好學生,對詩人瞭如指掌,不少細節連講解員都不清楚。講解員是個聶魯達的信徒,他口中,詩人一生完美。

大家走馬觀花地回到門口,卻遲遲未見黎成。

黎成在故居最深處的一塊舊展板上看到「胡安」這個名字,「這個胡安是誰?」

「是這片大陸上最平常的名字,所以是指所有人。」講解員問,「您的國家是不是也會有很多人叫同一個名字?」

黎成隨口舉了幾個例子。

「我叫伊斯拉,這名字也不少,您呢?」

「我的很少見……」

「梨橙?」講解員重複著,「那麼您姓什麼呢?」

「黎成是全名,我姓黎,名成。」

「成?什麼意思?」

黎成沒回答。

講解員書獃子氣濃,卻不笨,沒追根究底,「通常名字特別的人,人也與眾不同」。

黎成尷尬地笑了,忙轉問展板上的內容。

講解員說那是聶魯達的一段逃亡經歷。[1]

聖地亞哥可去的地方不如墨西哥城多,沒兩天他們就把市中心逛遍了。

一天下午,大家百無聊賴地聚在一個酒館打著哈欠,黎成指著地圖上一個圓圈提議去看賽馬,京昌上網一查,當天正是跑馬日,於是一呼百應。趕到時馬場外已停滿了車,和這裡相比歐洲馬場實在太嚴肅了,入場前呂偉還擔心自己衣著不整,結果發現裡面儘是穿褲衩光膀子的粗人。聖地亞哥的馬場像公園,跑馬日像節日,不但入場免費,押注的下線更低至約兩元人民幣,且嬰幼兒皆可入場。於是馬場裡人潮洶湧,其中很多對賽馬並無興趣,只是躺在與賽道一欄之隔的草地上曬太陽,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圍著父母一會兒一個跟頭的繞著,稍大一點的孩子在草地上追逐,他們的名字被大人們不停呼喚著,此起彼伏,有時甚至蓋過了馬匹沖線時的喝彩聲。

五點入場,陽光仍烈,一場馬剛跑完。他們沒上看台,和孩子們盤坐在草坪上。這時艾文才想起和泰吉到過這裡,說這裡一點沒變。呂偉問艾文,泰吉到底會不會來復活節島,艾文說這兩天會繼續催問。再次提到那個日本人,便再次提到了見證人,以及他的家庭。黎成認定泰吉是幸運兒,從小就不自知地被一些極端、強烈的力量推動,最終離開了渴望離開的地方。他說若換作是他,也會離開,而且一去不返。何光忘了告訴他,泰吉在幾年前就回家了。

他們在草地上或坐或臥,看賽馬一次次奔過面前,日頭西斜,它們的影子在賽道上緩緩伸長,如秒針飛轉。很快天黑了,照明亮起,又一場馬匹展示環節到了,他們撣著屁股上的草起身相馬。幾輪下來,呂偉注意到何光選馬全靠眼緣,哪匹馬腿長毛亮就選哪匹;京昌多慮,又看馬,又看賠率,又看出賽記錄,所以選得最慢。最痛快的反倒是黎成,只押最冷門賠率最大的那匹,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押的錢也是最多的,其他人每場頂多押十元,而他每場都押一百。何光對他說:「來這裡就是為了高興,當然要押可能會贏的了。」黎成只是說:「萬一呢?」馬匹被輪流牽出接受檢閱,五號、七號、十三號……二號出場,一匹從無參賽經驗的小馬,黎成看著賠率說,就它了!

他們正要去下注,艾文的手機響了,遠在日本的老婆打來的。她已完成所有的申請與審核,正在東京郊外一所孤兒院挑孩子,如果這次和哪個孩子有眼緣,幾天後就能領走了。儘管呂偉在看馬,但還是留意到了艾文的慌亂。

艾文說:「你看著選吧,是女孩兒就好。」

實際上,艾文老婆的父母是很傳統的中國人,岳父從一開始就堅決要求他們領養男孩兒,他當時的原話是,都給別人養孩子了,不養個能傳宗接代的就虧大發了!艾文本來對孩子的性別無所謂,只是聽岳父這麼一說,反而堅持要個女孩兒。因為這事兒,他和岳父僵持了幾個月,後來還是岳父鬆了口,說到底不能有孩子的責任在他的女兒,艾文沒拋棄他女兒,他也該知足了。故此,他們最終會有一個女兒。

「實在沒辦法,政府指定這間孤兒院,這裡的孩子大多是震後孤兒,是農村孩子,有些土氣。」艾文的老婆最討厭土氣,她說孩子太多挑花了眼,想打開視頻讓艾文拿主意。艾文心裡不情願,想推脫,她說,你以後就是這個孩子的爸爸了,至少也該發表意見啊!艾文猶豫片刻,打開可視功能,然後看到了一個貼滿兒童畫的房間和一群撲在鏡頭前的小瞇縫眼,大的有十來歲,小的也就四五歲。有些孩子對他老婆的出現不以為然,畫畫的畫畫,發呆的發呆。他老婆拿著手機一個個劃過那些孩子的臉,其實作為一個美國人,艾文壓根看不出那些日本孩子的長相有什麼分別,他只能看出誰高點誰矮點,誰黑點誰白點,誰敦實一點,誰瘦得皮包骨,誰活潑好動,誰打了蔫。於是他瞪大了眼一個個挑著,就這樣,其他人在這邊相馬,他在那邊相女兒。一圈下來,艾文白看了,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他老婆問他對哪個孩子比較有好感,沒等他回答,她就說其中有幾個女孩兒看著可人,沒那麼土氣,但已被其他領養家庭相中,要競爭,要拼家境,她說要艾文做好準備。艾文無奈地連連搖頭,愣了一會兒,走到大夥兒身邊,「都是亞洲人,你們幫我看看這些日本孩子誰比較可愛,選一個!」

呂偉問:「選一個幹嗎?」

他說:「做女兒。」

艾文叫老婆拿著手機再走一圈,眾人圍著他,對每個劃過鏡頭的孩子品頭論足,何光突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艾文老婆的畫外音在講解著哪些孩子炙手可熱,並讓鏡頭在她們臉上多停留一會兒。他老婆確實是中國人,她眼裡的漂亮孩子也是大家看著漂亮的。

很快,焦點聚集在一個白淨的、不土氣的女孩兒身上,她當時正跪坐在長桌前安靜地畫著什麼,一臉認真,連艾文老婆也不好意思把手機貼在她臉上,只遠遠地把鏡頭推了過去。眾人大讚女孩兒好看,艾文卻皺眉不語。

女孩兒慢慢抬起眼看了下鏡頭,又漠然地低了下去。

艾文想了想,讓老婆過去看看她在畫什麼,他老婆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後,把鏡頭推向畫紙。那是張像十幾歲孩子畫的畫,畫中是三個人的背影,一男一女和一個小女孩兒,他們面對一座二層小樓,小樓的樓頂上還站著一隻貓。桌上攤放著各色畫筆,可她只選了三種顏色,藍、綠、黑。艾文老婆說這女孩兒已被三個領養家庭看中,她已做好全力競爭的準備。艾文長歎,讓老婆再去看看別的孩子。

之後他們又一同選中了兩個,但都因長相出眾而早被很多戶人家看中。再往下挑,艾文老婆又都看不上。

正束手無策,手機裡傳來沖馬桶的聲音,隨後是重重的腳步聲,艾文老婆下意識地把鏡頭跟了過去,一個小丫頭從廁所裡歡蹦亂跳地跑了出來,臉圓圓的,臉蛋上兩圈明顯的紅暈,梳著西瓜頭,土氣但壯實,整個人圓滾滾的,身上的小毛衣都被繃了起來,一看便知是那種在田埂上打滾、和土狗打架的被放養在田間的村裡娃。艾文讓老婆去找那丫頭的資料,沒一會兒知道了她也是個倖存者,父母和爺爺死在了海嘯中,奶奶死在了三個月後,丫頭在福岡還有個舅舅,但不要她,而且直到現在還沒人要她。

這丫頭和其他孩子不同,瞳孔裡沒有死去的父母和被摧毀的家園,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她在房裡跑東跑西,也不畫畫,累了就去摸其他孩子的臉,摸完又看看窗外,一轉身望見鏡頭,咯咯地笑了起來。艾文被勾得不由自主地笑了,他關了可視,走到遠處,斷然地說:

「就她了!如果這孩子也喜歡你,就她了!」

「不行,這孩子要喜歡咱們兩個才能被領走,她必須見過你。」

「現在還沒別人打算領養她吧?」

「目前還沒有,但這種事哪有准,像買鞋一樣,一雙鞋擺在那裡幾個月,眼看就等到打折了,卻突然有一天賣出去了。」聽艾文沒說話,她又說:「你什麼時候回來?趕快回來吧。」

艾文思索著。「我盡量吧。」

一個多月後,呂偉得知艾文夫婦成功領養到了那丫頭。艾文的岳父母一開始並不喜歡她,覺得丫頭土氣,但相處沒多久也就接受了,畢竟是中國人,開始苛求無比,可接受起現實來又比誰都快。艾文的老婆畢竟生在日本,接受那丫頭的時間比她父母長些,回家當天就帶著丫頭去了東京各大百貨商場買回很多名牌童裝,說要把丫頭變成小公主,就算成不了小公主,至少也要像個城裡的女孩兒。艾文為此很不高興,對老婆說:「你已經讓一個人走樣了,就讓這孩子該什麼樣就什麼樣吧!」

艾文掛斷電話,回到其他人身邊,大家一股腦兒地把剛才憋著沒說的都說了。

京昌:挑孩子跟挑大白菜一樣,太兒戲!

何光:也太沒當爹的樣子了吧?

呂偉:走到這步,有些責任是逃避不了的。

黎成:最後那個女孩兒挺可愛的。

艾文被訓得抬不起頭,只得唯唯諾諾地把目光移向賽道。此時周圍突然歡騰起來,吶喊聲隨紛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飛過眼前。二號馬跑了第一,黎成哀號,因為幫著選孩子耽誤了下注,「這場馬要是買了,能贏三千多呢!」他抱怨。確實,在這事上他有抱怨的資格,這是當天唯一一次爆冷。在聖地亞哥賭馬,按賠率買最熱的便幾乎場場能贏,但贏的錢不會比銀行利息多多少。換句話說,每場比賽前馬會就先告訴了大家哪匹馬會獲勝,可讓眾人奇怪的是,當那匹馬第一個衝過終點時幾乎全場哀歎,撕碎的馬票雪花般鋪天蓋地地飄落下來。

在聖地亞哥時間短,大家想去的地方又不盡相同,在最後兩天,他們白天分頭行動,晚上聚餐。通常情況下,黎成跟著呂偉夫婦,艾文和京昌一起,他倆又租了一輛吉普,去要去的地方,比如城裡一家又一家的酒館。

在聶魯達故居對面的一家酒館,艾文試探性地問京昌,如果自己最後沒當證婚人,提前回了日本,呂偉夫婦會不會生氣,「我瞭解何光,她對什麼都看得開,如果知道我為了女兒食言,肯定不會計較。畢竟你認識呂偉久一點,你比較瞭解他。」

「那麼,他就會讓我當證婚人的。」

「泰吉會來替我,如果他們願意,也許還有個人選。」京昌明白他說的是那個女雕塑家。

「他們不會怪你。」京昌確信。

同日,呂偉夫婦和黎成去了聖地亞哥公墓,呂偉到過的最大的墓園,埋著的死人比全城的活人多得多。雖說是座公墓,卻沒什麼人,尤其是深處,進去半個小時,只遇見一個佝僂的老人,哆哆嗦嗦地捧著花擋在車頭。他們沒催他,跟在後面往前蹭,在殉職警員公墓前隨他停下,他把花放在一塊墓碑前,站了一會兒就走了。黎成好奇老人來祭誰,去看墓碑,一九五四年生,一九七三年卒,沒看出個所以然。向前在一條稍寬的路上,他們經過老人,黎成探出頭,因為怕老人英語不佳,只用一個詞提問,「搭檔?」老人搖頭,「兒子。」

何光問老人要不要送他出去,老人就聽不懂了,只是擺手。

那頓晚飯,艾文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口對何光和呂偉說:

「當不了你們的證婚人了……」

「回去吧。」何光沒讓他說完,「你應該回去。」

呂偉注意到黎成正直勾勾地盯著艾文,樣子比他為難。

艾文說:「泰吉會來接我的班,他老婆已經從非洲回日本了,他們會一起過去。」

呂偉說不要緊,還有那麼多人會來,實在不行還有京昌。

「看我說什麼來著!」京昌對艾文說。

「對不起。」艾文對呂偉夫婦說。

飯後何光悄悄把艾文拉到一邊,嚴肅地問:

「現在說實話,你這次出來,是為了去見那雕塑家,還是為了躲家裡那些鬧心事?」

「為了你們的婚禮。」

第二天下午,他離開遠征復活節島的隊伍,坐上了回家的飛機。那又是一段漫長的飛行,但好歹這回他不用再坐經濟艙了。那天,頭等艙裡只有他一個,為他單獨服務的空姐是個金髮碧眼的美國姑娘,對他格外慇勤,有一陣兒甚至坐在了他身旁的位子上,和他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艾文興奮地告訴那姑娘,自己就要當一個日本胖丫頭的爸爸了,聽完,那姑娘告訴艾文自己有男朋友,是個英俊富有的傢伙。艾文不知道她說的和自己講的有什麼關係,只是美美地想像著未來的生活,他甚至決定,如果胖丫頭不能適應城市生活,就去鄉下買個房子,無論在日本還是在中國。想到這裡,他又開始憧憬起田園生活。他陶醉地俯視著下方的彩雲,突然想起還不知道胖丫頭叫什麼。

智利沒有直飛日本的航班,要先飛美國,他心想既然到了美國,不如去趟紐約探望爸爸。

那晚紐約飄著大雪,他吱吱地踏過一路皚皚白雪,趕到了爸爸位於長島的住所。

他急切地敲著房門,想告訴爸爸他就要當爺爺了。

開門的是個嬌小的亞裔姑娘,和從前一樣。艾文當時轉身就走,可走出兩步又停下了,他抬起頭,仰望夜空中飄下來的雪花,歎了口氣,一口白煙從嘴裡飄出,離開了他的身體。在那亞裔姑娘關門前,他轉過了頭。

今年初夏艾文去上海出差,和呂偉夫婦在他住的酒店大堂碰了一面。臨別前,他神秘地從錢夾裡取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祖孫三代,艾文懷抱著女兒,他爸爸從身後摟著艾文,一家人看起來很幸福。

那是何光第一次見到艾文爸爸的模樣。

「你和你爸一點都不像!」

艾文聽了不高興:「我為什麼要像他?」


[1]一九四六年,智利總統倒向反動陣營。一九四八年二月五日,政府對聶魯達發出通緝令。聶魯達被朋友帶到靠近邊境的一個湖邊,三個牧馬人作為接應,引領他翻過安第斯山脈逃到了阿根廷。後來聶魯達為保護那三個智利牧民不被迫害,在所有演說致辭中稱他們為「三個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