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寂靜蒼穹下 > 我和你之間的路,還要走多久 >

我和你之間的路,還要走多久

我潛行著,時間成了自己的另一束秘密之花。充滿陽光和激情的夏天,像一封少年的情書,在虛妄執著的火種裡慢慢烤焦、捲曲,最後燃成灰燼,秋天忙不迭地到來了。

當我2000年夏天從新疆返回南方,一年多以後再從南方小城來到北京,我還不可能想到,生活的變故、世事的更迭總發生得那麼突然。2002年,在經過兩年多的書信、電話聯繫之後,被我稱為「紅馬」的新疆女孩,也辭職來到了北京,我們終於可以彼此接近、牽手,我們以為我們以後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分開。我們如期與雙方的家長、親朋相見,並一步步盤算著未來的一切,然而,貌似有條不紊的秩序一瞬間被打碎——而究其緣由,諸述不宜……

離開,雨水中緩慢離開,直到彼此失去聯繫,再無消息。

於是2005年初夏,在我完成看望白馬雪山、玉龍雪山的願望,從滇西北回到北京後,義無反顧甚至奮不顧身地喜歡上了那位愛聽朱婧歌的女子,她也是一位與青海及青海湖相關的女子:「那裡的陽光是藍色的,那是一種愛情的顏色,那裡的陽光只有那樣一種色彩。」我欣賞她的坦蕩,她的直接,她的透明。「喜歡看你寫我的名字」,她說,還有郵箱裡,「不是初戀但是初信,還有一個初是我的姓,俺倆湊對正好初初!」「看到你寫的字,寫給我的字,叫我說什麼好呢,我是幸福的,無論我能不能藏到潛艇裡,跟你一起在深處拋錨,無論我能不能躲進森林裡,跟你一起在潮濕的空氣裡對望……」

然而,當我知道了她還在為情所困,以及對那份感情的看重程度後,我清醒過來,是我該做出決定主動遠離的時候了,就算為了讓她不再處於漩渦中繼續痛苦與難堪,也理應如此,就像我躺在床上,用手機摁出的那篇《如果你是我生命中假設的這位女子》一樣:「如果你是我生命中假設過的這位女子,我必須要學會愛,學會放棄,學會編織人生最精彩的謊言,從而讓你忘記。」

還是讓我趁年輕,繼續完成那些未竟的旅程吧,讓我趁年輕,回到我的白馬雪山!那裡有磕著等身長頭前去拜謁神靈,向神靈祈禱和起誓的人,他們不求今生,但為來世,我要學著他們在佛的面前立下生命當中最為重要的願望和誓言。那裡還有距離頭頂最近的天空,有我和她討論過的,可以隨手摘下的兩朵雲,或者兩顆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隔著距離,也會心心相印。

那裡還有隱秘而聖靈的湖泊,坐在湖邊的山岡上,據說能找到前世今生。而我也會跪倒在她們的面前,獻上哈達,許下我至死不渝的願望。當我老了,當我哪一天如浩渺天空中的流星那般陡然消逝,我的愛不可抗拒地由此中止,就讓我轉世去做一隻可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轉山的羊……

上午,在北京三里屯西六街,我在淅瀝小雨中打聽尼泊爾大使館的位置。在那裡,我曾經站在街燈下等她,然後與她一起走過那條街道,然後去川耙子火鍋店。而後,當我一次又一次地行走在那裡,一個人內心悲痛地行走在成排的路燈底下時,我對自己說:

等待一場愛情就像等待掌聲響起,

我一遍遍驚悚、遲疑!

(《原諒我》)

有關麗江,有關朱婧,有關白馬雪山,有關青海和青海湖,有關那些面向雪山的房子,掛在牆壁上的風琴和皮鼓,還有紅紅的炭火,對視的目光,從暗紅色的心房內冉冉升起的暖流,火上煨著的青稞酒,烤洋芋、苞米,烤著的富得流油的窮人的羊……像風光片鏡頭一樣,不斷跳躍、閃回,最後被時間漂成空無的白色幕布。

望著小雨中西六街的盡頭,路人的身影在街角處轉眼走失。想著前一晚與她的辭別,想著她一定會在後來的短信中對我說再見,然而她沒有。當時,她並不知道我即將開始的遠行,也不清楚此刻的我和她近在咫尺,而轉天卻將萬水千山的遙遠。現實總是這樣殘酷。

沉思良久,我緩步走入到尼泊爾大使館的鐵門之內,再推開一座小樓虛掩的木門,遞過護照、照片和申請表,無須交納簽證費用,也沒有經歷簽證官的面試,那名尼泊爾小伙子抬頭不經意地望了我一眼,然後寫了一個條子遞了出來:「明天下午來取!」

第二天再來時,果然如期通過。拿過護照時,腦袋裡一片空白,只彷彿聽到古老的銅鐘聲正快速穿越身體中的某一部分,如同沸騰的血液流經血管時產生的震顫,經過青海和青海湖,經過青藏高原,經過喜馬拉雅山,經過珠峰,經過尼泊爾,經過靜穆的山巒和遼闊的高原,經過淚水一樣閃亮的湖泊和河流,火炬般傳遞。

是的,我和你之間的路,到底還要走多久?你我的一生,究竟還會遇到多少個這樣的路口?從使館出來,穿過寂靜的巷子,從我們一同走進又一同走出的火鍋店開始數:三條街道,七個路口,一條河,一座可以通車的橋……

在晨光中,在馬匹身上,我看到了另外的一個自己。這時,我隻身來到了青海和青海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