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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格達峰上的雪光

在天池,有著小小的驚喜。

最深的記憶依然是這裡的雪以及它的反光。這裡的湖水,也因雪山而呈現出不同於內地江河湖泊的色澤。雪光倒影,湖色別緻。

在湖岸哈薩克式的帖房裡,吃到了一種名叫「包爾莎克」的油炸面果,很鬆散,味道類似南方的炸麵團。還有油炸散子,黃亮亮,清脆酥香,就著爐子上剛煮出來的奶茶,還有酸奶和馬奶酒。

哈薩克式的氈房,是一種帶著圓形穹頂的大帳篷,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氈子,周邊掛著精彩的掛毯,或是色彩紋路都很別緻的花布。主人家的小孩,在氈房裡為我們扭起了哈薩克舞蹈,而我們落座四圍,等著吃現宰現烤的全羊。

烤的時間不夠,半生半熟的全羊,淺嘗輒止,於是一哄而散,去看傳說王母娘娘洗臉盆的西小天池,觀賞山澗的瀑布。

眾人皆興。

2000-06-13

所要講述的時間,和冬天無關。細數之下,卻又覺得形同一口溫軟的陷阱,記憶中的時間概念,已經相對模糊了。雪光皚皚、綿延遠方的雪山,以及衣短膊赤、披陽掛日的人們,使風景具有某種對立的可能。

六月是新疆一年中最熱的月份之一。天山腳下的戈壁灘上,氣溫已經達到了三四十度,甚至更高。而在海拔近兩千米的天池湖畔,我還是感受到了太多冬天的寒冷。這樣的過程是嬗變的,起初是從皮膚上一點一滴、一絲一縷地滑過涼意,而後,它用滲透的冰冷,漸漸虜獲了我的目光、肢體和內心。

其實,在這樣的高度上,依然還存在著相當宜人的風景。比如高大的胡楊、榆樹,還有雲杉和銀松。既有在平緩河谷內的散漫,也有連峰接嶺、遮天蔽日的濃郁。甚至無比柔弱的草,一種嫩的黃綠色,也使險峻的山坡與低旋的鷹,和緩緩蠕動的羊群和馬群,都找到了很好的背景。

天池水的綠,常常讓人擔心它會在無聲中凝結成寶石。即使是成為飛流直瀉而下時,也都能夠感覺和觸摸到,那種滑如凝脂或綢緞般的質感。在此時,風是無形和無聲的,吹動哈薩克人白色氈房上的炊煙,霧靄佈滿寂靜的山岡,有一陣一陣烤全羊和奶油茶的清香。

而這一切,都是和冷色調不搭邊的,彷彿溫暖有餘。

我所體會到的,夏天中冬天的力量,依舊來自於那些遠方的雪山,以及它的反光。白的、雪白的、雪白雪白的,我無法描繪出這些雪在陽光下莊嚴而肅穆的樣子。我只能明白,這些力量彷彿來自於它那白得靜止的命運的內部。稀少的雲朵,從低空中擦著晶瑩的雪山一掠而過時,我突然發覺,這彷彿一種極其微薄的呼吸,像冰棍抽出冰箱時,冒著讓人吐舌的涼氣。

它的光,就那樣照耀著,讓人眼睛生疼,但隨著雪域而散發精彩。

這是博格達峰上的雪光,依在天池湖畔,沒有孤獨和驕傲,卻有懾人心魂的寒峻;這是博格達峰上的雪光,即使是在烏魯木齊的大街小巷上,也能看到的雪光,甚至在連天的戈壁上,我也無法逃離它的存在。

這些雪和它的反光,構成了西部無盡的蒼茫當中,最醒目的一種氣質。當我沿著古老的絲綢之路行進在關外的路上,這些雪和它的反光,在無盡的蒼涼中,也彰顯著它的生命的存在。

哪怕是在漆黑的夜晚,藉著微弱的天幕之光,當我看到它模糊的影子,我就知道,那裡此時正悄悄醞釀著一場隱秘的風暴。而黎明一旦到來,它又將活躍到我們四圍,徹底洗滌我們那些艱辛而疲憊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