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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節

從小到大,爹爹沒有打過她一手指頭,這是頭一次。
被揍慣了的孩子,會皮實的很,不太會在意,但對連重話都沒有過幾回的孩子來說,這種舉動就不亞於天崩地裂了。
荼狐捂著臉頰,吃驚地看著父親,但淚水很快模糊了眼睛,連父親的模樣都看不清楚了。
「為父今日,為國不能盡忠,為民不能盡義,所能保全者,唯有一生的令譽。狐兒啊,你,就讓老父省省心吧!」
荼單一巴掌打下去,也有些心疼與後悔,於是摞下一句話,便氣咻咻地走了。
以前,孟展是皇帝,荼單是太尉,敢傳他們兩家閒話的不多。
如今,虎落平陽,龍困淺灘,許多非議便傳了出來。
尤其是荼狐常常進宮的事,竟也悄悄傳播開來,流言蜚語中,把荼狐說的很是不堪。
荼單隱約聽到了一些風聲,心中甚為不安,想想女兒也有十七歲了,該找個婆家,早些把她嫁了人,這流言蜚語漸漸也就平息了。
於是,荼單找了一位孟國舊臣,想把女兒許給他的二公子。
這位孟國舊臣原是孟國戶部一位堂官,因為頗有官聲,所以也在羊皓搜羅的遷徙名單之上,到了京城之後,就成了戶部郎中,這官也不算小了。
女方主動去向男方求親,這就已經降了身價。而且荼單原是孟國太尉,如果此時還在孟國,這位孟國舊臣在荼單面前實在差得太遠,兩家完全談不上門當戶對。
只是今非昔比,而且合適的人家不多,所以才選中了這戶人家。
雖然荼單已經自詡平民,但威望仍在,何況他軍中袍澤,現在都是瀚王麾下重臣,所以那位孟國舊臣頗有些受寵若驚,這婚事就定下來了。
荼單只想快些嫁女,免得夜長夢多,所以急事快辦,今日就是交換婚書之期。誰料,對方卻沒有露面,而是派了媒人來,吞吞吐吐地向茶單表示,希望解除婚約。
對方大概也覺得之前已經答應了,現在又悔婚,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又慷慨地表示,如果要聯姻也成,但荼狐只能以納妾的名義到人家去。
這樣的條件,荼單如何忍得?當時就氣炸了肺,一番逼問,那媒人捱不住,才吞吞吐吐地表示,那位准親家,自從聯姻之後,就接到諸多好友好心提醒,透露了許多令嬡阿荼狐的緋聞逸事。
在這些消息中,令嬡已是人盡可夫,那位南孟舊臣官職雖然不高,卻也一向官聲清明,門風謹然,自然不肯娶荼狐為妻。
荼單怒不可遏,轟走了那媒人,一顆心堵得亂糟糟的,忍不住就來訓斥荼狐。荼狐莫名其妙就被潑了無數的污水,如何忍得?向父親頂撞了幾句,結果卻挨了他一巴掌。
荼單憤然離去,荼狐悲悲切切地道:「女兒受此奇恥大辱,還要受父親如此斥責,罷了,這人世間也沒甚麼好留戀的,我……這便去了吧!」
荼單解下腰帶,抬頭一望那房梁,振臂一揮,那腰帶便夭矯如龍,飄向房梁。
「女兒,使不得啊!」
荼夫人見丈夫氣咻咻來尋女兒時,就已悄悄跟了來,一直在外邊聽著,一見這般情形,唬得魂飛魄散,急忙衝進來抱住女兒,垂淚道:「女兒啊,你距17歲生日,還差個兩個多月呢,花兒一般的年紀,怎麼就想不開。」
荼狐泣聲道:「女兒被人編排成了一個淫娃蕩娃,聲名已經毀了。那戶部堂官,算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居然也如此羞我辱我,女兒再活著,還有什麼生趣,母親就不要攔著我了。」
荼夫人強把女兒拖到房邊摁下,低聲道:「我是你的親娘,你是什麼樣兒人,難道娘親還不明白?」
荼狐慘笑道:「娘親明白又濟得何用?如今是眾口爍金,女兒聲名狼藉,還有何臉面活在這世上。」
荼夫人沉吟了一下,目視著荼狐道:「女兒,你說實話,此前你幾次入咸陽宮,究竟是……談妃娘娘相邀,還是大王召你入宮?」
荼狐一聽,一張小臉蛋兒憋得就像一隻剛會下蛋的小母雞,脹得通紅:「果然,就連娘親你都不信女兒,女兒求你,再勿攔我,就叫女兒死了乾淨。」
荼夫人趕緊一把拉住女兒,斥責道:「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天下間還有人比娘更疼你麼?我要問你,自是有娘親的打算。」
荼狐豎三指向天,發毒誓道:「荼狐今日對天發誓,我與大王楊瀚,沒有半點私情,若有隻言片語作偽,人神共憤,天地共譴,死無葬身之地!」
荼夫人連忙掩住女兒嘴巴,道:「好了好了,你說與娘親聽就行了,幹嘛發此毒誓。」
荼夫人向外看看,走去關了門戶,回到床邊,拉住荼狐的手道:「女兒啊,我們女人家,一輩子,也就是求得嫁一如意郎君,從此相夫教子,太平度日。只是,你與尋常人家的女兒大不相同,這天下間,能為你遮風蔽雨,給你一個太平日子,能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叫那閒嚼牙的長舌婦不敢聒噪的,唯有一人,那就是當今大王,楊瀚。」
荼狐詫異地看著荼夫人,荼夫人道:「女兒呀,你生得千嬌百媚,似玉如花,這天下間,比你更美的女子,能有幾人?娘就不信,那大王楊瀚正是青壯盛年,見了女兒你會不動心。」
荼狐臉上淚痕還未干,被自己的親娘這麼一說,卻又覺得臊得慌,不禁期期艾艾地道:「娘,你這說的什麼話來。」
荼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什麼話?當然是叫我女兒能嫁得一個如意郎君,一生太平喜樂,不受宵小羞辱的體己話兒!
女兒啊,如今這情形,你要麼孤苦伶仃,一人到老。如今,你才剛剛十七,還有大把歲月好活,你如何捱得?又或者,委曲求全,隨便找個人家嫁了,說不定還要時時受那夫家羞辱,殘喘度日。唯有娘給你指的這條路,才是唯一的金光大道!
你既與那談妃相熟,便可借此機會入宮,見著了那大王楊瀚,以你的才貌,只要略施手段,還怕不能討得大王歡心?若是你做了王妃,天下間,還有誰敢非議於你?」
荼狐聽得呆住了,她是個沒心機的少女,何曾想過這些事情,被母親一說,登時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
荼夫人一見,只道女兒已經想通了,不禁歡喜起來,忙去梁下扯下腰帶,回來拉起女兒,親自給她繫上。
「瞧瞧,女兒這俏模樣,雖說已經十七了,卻仍是韶顏稚齒,豆蔻初綻的感覺。尤其這小蠻腰,盈盈不堪一握,娘親雖也是女人,看了都喜歡的很。那瀚王是個年輕的男子,要叫他見了,哈喇子還不流出三尺長來。」
荼狐哭笑不得,嗔聲道:「娘~」
荼夫人笑道:「好好好,娘親不打趣你了。看你,這眼睛哭得桃兒似的,都腫了。放寬心,好好歇養,不要記恨父親,你爹也是因為疼你,所以才氣不過。過兩日歇息好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兒的進宮去。
你爹不是覺得你如今嫁一個戶部堂官的兒子都是高攀了麼?那人家不是嫌棄了你,居然厚顏無恥地要你作妾麼?你就爭一個王妃來當當,到時候叫他們全都要卑躬屈膝向你俯首,才洗刷了這恥辱,揚眉吐氣。」
荼夫人才不管丈夫怎麼想,她只想要女兒太平喜樂,幸福一生。可如今這情形,女兒要麼自降身份,隨意嫁一戶人家,饒是如此,說不定以後還要常受羞辱。要麼,入宮做一個皇妃,便是再好不過的出路。
荼夫人也知道自己這女兒心地單純,沒什麼心眼兒,所以又耳提面命地教了她許多如何引得男子傾心的點子,聽得荼狐面紅耳赤,忸怩不堪。
荼夫人見了,便以為女兒已經回心轉意,想著也不急在一時,便不復多說,囑咐她淨面休息,便離開了。
待荼夫人一走,荼狐便坐在榻邊想起了心事。
施展女性魅力,取悅於大王?
想起那個早前在她心中可怕恐怖到了極點的殺人大魔王,再到後來跟在小談身邊,目睹、接觸的那個一點大王架子也沒有的男人,他很年輕,他很英俊,其實拿來一比,除了琴棋書畫遜於孟展,強於那個姐夫的方面實在太多太多……
荼狐想著,不由得有些羞赧起來,眼波盈盈欲流的,心頭如小鹿暗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