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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楊瀚微微一笑,怕她著涼,又怕吵醒了她,便只掀起上半截被子,小心翼翼替她上身蓋實了些,再看看那覆著整齊秀氣的眼睫毛兒,閉合成一線的眼睛,便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他昨夜回來,忽然想通了一事:李通判李老爺是喪命前一天去參加文士雅集,炫耀怪如意的。自己則是在那提前兩天,獻寶給他,才得以進了李府的。也就是說,如果兇手是在雅集之後才知道這寶物所在,那麼只有一天的時間。
而這兇手所用手段匪夷所思,顯然不是尋常盜賊,這怪如意又是自家的祖傳寶物,據說藏著什麼大秘密,那麼這個擁有神奇本領的兇手,如果是早知道這寶物作用的,那麼……
怎麼就那麼巧,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用的寶貝,恰好有一個知曉其秘密的奇人,恰好就住在建康城,恰好就出席了雅集,或與參加雅集的人有密切關係,恰好就發現了這寶物,然後殺人奪寶?
這種概率不是沒有,畢竟天下之大。可是這麼多的巧合,這種概率還是太小了。如果……換一個思路,是有人早早就知道了這寶物在建康,甚至知道在他手上,本來要殺人奪寶的對象是他,可是等兇手決定動手的時候,他剛剛把寶物獻給了李通判呢?
這,無疑才是更靠譜的推測。
那麼,如果不是李通判去參加雅集文會,炫耀的時候爆露了這寶物的存在,兇手應該是在什麼時候知道它在建康、在自己手上的呢?畢竟傳了不知多少代了,外人正常來說不應該知道。
於是,楊瀚就想到了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他已經被街道司主司大人軟硬兼施地逼婚很久了,實在有些受逼不過,那時就動了念頭,把那祖傳的所謂寶物帶去古玩街,想要出售掉。若那東西真個值錢,回來有本錢做個小生意,也就免得再受那主司大人的腌臢氣。
可惜接觸了幾個人,出的價都太低,於他而言沒有意義,就又帶了回來。會不會……就是在那時,被有心人知道了?
楊瀚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判斷。他接觸過的那幾個人,應該不是兇手。此人為了得到這件東西,不惜殺掉一個官員,這可是重罪中的重罪,如果這幾人中有人就是識得那寶、想得那寶的人,花點錢從他手中買下來,風險要小得多。
但是,如果是這幾個人中的一個偶然對別人說起過那件寶貝,而聽說的人中,恰有人知道這寶物的來歷或作用呢?楊瀚想著,便決定去找找這幾個古玩掮客,好在也不多,他一共就只接觸過三個人,因為出價都太低,就心灰意冷回來了。
此時的楊瀚沒有貼鬍子,古玩街他不常去,別看都在一個城裡住著,誰認識誰啊?昨夜他潛入忤作房時也沒戴鬍子,他不懂專業的化妝之術,戴著那東西太不舒服。
一棟青磚漫地,門前植柳、環境很是優雅的宅邸前,此時正停著一輛車子,幾個丫環正捧著些器物一一搬上車去。
一個白裳美人兒站在車邊,嬌聲指揮著:「輕著些,慢著些,可別碰著了,中間用絲綢搪一下,這可都是極值錢的器物呢。小翠,小翠,你小心著放,那可是官窯的青瓷。可伶、可俐,你倆跟我去古玩街,其他人回去,可別叫二小姐知道了。」
楊瀚扭頭看了一眼,身段兒娉婷風流,臉蛋兒艷媚如玉,極漂亮的一個女子,若是換作以往,少不得要狠狠剜上幾眼,直看進人家漂亮姑娘骨子裡去,這時卻是全無心情。
他也沒有多想,便從車旁走過去了,白素正指揮著幾個丫環,也全然沒有注意從身旁走過去的這位小哥兒。
此時,許宣正在忤作房裡發呆,面前血淋淋一具屍體,正如那捕快所言,被剝了皮了,血肉模糊。他粗粗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動刀的痕跡,若是動了刀,就算刀法再好,皮下肌肉也難免被割到,可是……沒有。
許宣聽說過一種比用刀更高明的剝皮手法,據說把人頭頂開一個口子,用漏斗把水銀灌下去,因為水銀極重,滲入皮下,可以將皮肉分離開來,可看眼前這人,也分明不是用的這個法子,而且做為郎中,他很清楚,這個法子只是民間杜撰,並不可行。那麼,這人是怎麼被剝的皮?
許宣微微閉上了眼睛,想像著:那位奇人,抽離出了死者血液中的水分,凝結為冰刺,在透體而出的同時,破壞了他的內臟,使其立即斃命。旋即,他又用可以控制水的獨特能力,使液體在皮下變成水刀,沿著皮膚一路割將下去……
人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割去皮膚?而且已經是殘破不堪的皮膚,也無法用來製作什麼特殊的東西,比如人皮馬鞍、人皮鼓等。那麼就是……為了掩飾死者身份?
可洛捕頭說,一早就已滿城告知過了,並沒有什麼人家發現有人失蹤啊。
以水化刀,自皮下切割麼?
許宣又開始躍躍欲試起來,想著他這忤作房招人忌諱,不大有人進來,而且這具屍體被發現時就一絲不掛,連皮都沒了,血肉模糊的,簡單解剖一下,也不用縫合收尾,速度很快,不會被人發現,他便自藥箱夾層中取出口刀來。
可是,許宣切開那血屍的肉體,才只檢查了片刻,正沾得兩手鮮血,推官曹老爺就帶著洛班頭和兩個捕快陰沉著臉一頭闖了進來,一瞧許宣行為,幾個人登時大駭!
曹推官又驚又怒,大喝道:「許忤作,你在做甚麼?」
第015章 人生如戲
第015章 人生如戲
接連發生命案,今年的考課是一定談不上優了,推官曹老爺很不開心,洛班頭考慮到兇手似魔似怪,憑著公門手段,只怕難將兇手緝捕歸案,自己少不了一頓又一頓的板子,心情更是鬱悶。
今日這剝皮案全無線索可言,推官老爺聞訊後,急於想有所瞭解,這才忘了忌諱,帶著人闖進來,卻不想竟看見這樣一幕,登時又驚又駭。
毀人屍體,慘無人道啊!
兩個捕快比兩位官老爺還不如,縱然是經多見廣的人,也不禁嚇得倒退了幾步,如見惡魔。
曹推官戟指喝道:「你好大膽子!殘害死屍,只比毆鬥殺人罪減一等處治,難道你不曉得麼?」
許宣的臉也嚇白了,這罪責他當然懂。實則自漢晉以來,解剖人體就已成了重罪,雖然列朝列代不時仍有習醫者冒天下之大諱,可是叫人逮個正著,那就完蛋了。
人家可不管你是故意毀人屍體,還是為了研究醫術,造福天下,這等不仁、不法之事,必然嚴懲的。
曹推官喝道:「來啊,把這許宣給我拿了。」
兩個捕快聽令,壯起膽子上前,就把雙手還血淋淋的許宣給鎖了。
幾個人推拉著許宣,進了二堂,把事情秘密報與知府老爺知道。沈知府冷漠的眼神立即瞟向跪於案前的許宣。
許宣硬著頭皮解釋道:「大老爺,這兩日接連發生命案,死者均因離奇手法被殺。小人這麼做,是為了盡快找出死因,緝捕兇手,免得有更多良善遇害。」
沈知府冷笑一聲,道:「本官最恨人欺,偏生你們一個個都當本官好欺騙!許宣,你解剖屍體,真是為了找出被殺根由?那本府來問你,你查出了什麼?」
許宣額頭汗水涔涔,只好俯首謝罪,訥訥言道:「這……這確實是小人的一個想法。只不過,小人也確有解剖人體,以精研醫術的意思。」
許宣向前跪爬兩步,央求道:「大老爺,古有神醫俞跗,便精通剖開人體以治內疾的醫術,若不解剖人體,如何熟絡經脈、內臟,再有對症之術以除疾解患?小人再不敢了,還求大老爺開恩。」
沈知府恨恨地指著他道:「我朝開風氣之先,民間有小報氾濫。那離奇殺人案,已被傳得沸沸揚揚,這件事情若再傳揚出去,你叫本府如何自處?」
小報最早出現於北宋,到南宋時已經十分成熟了。那時的小報都是私人經營,既沒有官府補貼,也沒有友情贊助,打廣告也是人們還沒想到的主意,想贏利只能靠增加銷量,所以打聽各種消息當真是不遺餘力,而且消息是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做官兒的都怕了它們。
官府對此是屢禁不止,根本拿他們沒有辦法。徽宗年間,民間對奸臣蔡京很是不滿,便用一家小報刊印消息說,蔡京及其同夥因為貪腐無能,已經被英明的皇帝陛下給抓起來了。
蔡京很無奈,大會小會地講,算是連開了n場大宋時代的新聞發佈會,才算澄清了消息。有鑒於此,沈知府也怕啊。
沈知府把袖子一拂,恨恨地道:「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
「啪、啪、啪……」
白素坐在棚下,纖纖玉手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大腿,也不知道是什麼節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