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節

孩子全身墨黑看不出五官，待在襁褓裡非常安靜，幾乎沒有任何聲響，面容正對著唐堯，即便沒有五官可唐堯依然能看出這個孩子在望著自己。
如此詭異的一幕按理說應該讓人害怕才對，可唐堯卻非常平靜，他並沒有覺得那個孩子有多可怕，相反他覺得那個孩子很親近，就好像和自己認識，甚至唐堯覺得眼前這個襁褓裡漆黑的孩子似乎就是自己。
他走過去，緩緩抬起手正想觸摸這個孩子的時候，襁褓裡的孩子忽然發出了聲音，而且這個聲音竟然和唐堯自己的聲音如此相似。
「難道你忘記了嗎，預言中的未來之子必須斬斷所有會受到影響的外界因素，這樣才能成為唯一真神，那三條預言難道你已經不記得了嗎？」
唐堯大吃一驚迅速後退並且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襁褓中的嬰兒忽然撲騰起來，一躍而起，氣勢洶洶地衝著唐堯而來，但又沒有任何殺意，它衝過來接著以極快的速度抱住了唐堯的手臂，在二者接觸的瞬間大量奇怪的念頭湧入唐堯的腦海中，伴隨這些念頭的湧入，唐堯內心深處的陰暗回憶也跟著再次甦醒。
「現在的成就根本就無法抵消曾經發生在你身上的悲劇，你不記得自己有多少次遭人白眼，你不記得挨餓的時候蜷縮在角落裡的時候了嗎，還是你已經不記得了自己從何而來，你以為自己生來就是人上人嗎，你從那個落滿灰塵的角落裡來，就注定你一生都只屬於那個沒人在意的角落，即便你再想逃離，可終究還是會回到原點……」
彷彿自言自語，唐堯耳朵裡傳進來的聲音竟然都是他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不用你來提醒我。」唐堯試圖將纏住自己的黑色嬰兒甩開，漆黑的嬰兒被甩到遠處卻變成了一個五六歲孩童的模樣，依然沒有面目，他蹲在地上手裡好像懷抱著什麼東西。
唐堯看見這一幕的時候立即知道這黑色的孩童在幹什麼，因為那是記憶中很深刻的一幕，那年六歲的唐堯準備入學讀書，但父親卻連一個書包都買不起，年幼的唐堯撿了一天的瓶子和廢報紙也只湊夠了買下幾支鉛筆的錢，那一天天色很晚，他飢腸轆轆地坐在路邊，一個路過的婦女將一個已經破了個洞的書包丟在了旁邊的垃圾桶內。
唐堯立刻將那個書包撿了過來，緊緊抱在懷裡，然後蹲在角落裡痛哭流涕。
「還記得嗎，那個書包……」
唐堯衝過去打散了黑色的孩童並且大聲吼道：「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麼？」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些你故意不去想的事情，一些你無法迴避，又故意選擇忘記的事情。」黑色的孩童說話間再次於遠處重新浮現，只是這一次他變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
而且這時候黑影的臉上五官逐漸浮現起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似乎靠著牆孤零零地站著，低著頭，模糊的五官好像非常悲傷的模樣。
唐堯又何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年他已經被父親趕出了家門，在一家夜宵店打工賺生活費，他還記得那一天很晚的時候來了一群附近的盲流子吃夜宵，唐堯端菜上桌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一瓶啤酒，他急忙連聲道歉結果還是惹怒了這群盲流子，然後被按在旁邊的桌子上，雖然老闆見狀急忙出來打圓場，可對方還是將一整盤剩菜和一整瓶啤酒全倒在了唐堯的頭上。
那天晚上關店的時候，老闆通知他不用再來了，然後丟了幾張票子給他算是結清了工錢，那一晚唐堯站在餐館後面的角落裡，手裡握著那幾張錢低著頭，心中滿是無法抑制的悲傷和絕望。
「不記得當時有多絕望了嗎，還需要我繼續提醒你嗎？」
此刻黑影已經變成了唐堯現在的模樣，他穿著唐堯參加萬國大比時候的衣服，五官已經非常清晰，唐堯似乎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在嘲笑自己，而且那份嘲笑之中甚至還帶著一絲憐憫和同情。
「迄今為止，你什麼都沒得到，你建立起來的名聲成就了別人，你得到的寶藏被他人納入囊中，你的親人拋棄了你，你的氏族只想利用你，你的朋友如果靠近你就會受傷，你不想回到那個角落中去可其實你根本就沒走出來過。」
「別說了！」唐堯咆哮道，衝過去試圖將黑影打散，但黑影消失之後又在遠處凝聚，「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遠處的黑影看著憤怒的唐堯說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為什麼你會落到這一步田地，理由很簡單，因為你明明可以成為神，卻總想將自己變成人，這具身體，這個城市，這片大地明明可以是你手裡的玩物，你壓制了自己，於是被困在了被稱為凡間的骯髒角落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逃不掉的宿命
「我只是一介凡人，是活在凡塵俗世中的一個普通人，我就想這麼活下去……何必逼我，你們為什麼都要逼我……」唐堯攥緊了拳頭，身體向後退，腳步抬起又落下的瞬間整個日曜石所幻化而成的幻境剎那間化作黑暗，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舒服的感覺，這裡像是變成了地獄魔窟般的黑暗領域。
「每個人生來的命運就各有不同，有人注定不過是凡間的一名小卒，而有的人則注定會成為天下無雙的霸主，而你生來便注定會成為新時代的神，你一直抗拒自己的命運所以才會的如此痛苦，只要你願意放下自己心裡的防線，坦然接受……那這些讓你痛苦的東西都會遠離你而去。」
「你不過是我的心魔，我面對過太多像你這樣的傢伙……只要堅守信念，不受蠱惑，那我就不會被你左右，你也就對我造不成任何的威脅……閉口塞耳，不聞不問，以守本心，萬妖難侵……」唐堯閉上眼睛開始自顧自地念起了曾經學過的精神類秘術。
黑影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容，一步步走向唐堯，雙手猛地抓住了唐堯的面頰，唐堯本來一直處於高度防禦狀態下的精神世界剎那間崩潰，黑影將巨大的能量灌入了唐堯的腦海之中，唐堯猛然間看見數不清的幻象湧入自己的腦海裡。
那是武紀時代，他見到妖星站在距離蒼天最近也是整片武紀時代最高的巨塔之上，妖星舉起手高聲喊道：「我以達真尊境界，為何在我之上還有更高境界的存在？」
天空中傳來隆隆雷聲彷彿在回應妖星的憤怒和質問。
「以我的天賦和雄心為何在這一世沒辦法再上一步，如果一世不夠，那便十世，如果十世還是不夠那便百世千世，我會不斷地在歷史中出現，不斷地劈開時間的長河重新回到這片大地上來，因為我是所有文明中最頂點的存在，因為我是妖星，總有一天我會登上那一步，站在界外成為寰宇之中唯一的神。」
一指向天，萬雷轟然而至打在了妖星身上，妖星卻渾然不懼好似對頭頂上落下的萬道雷霆充滿不屑。
「這就是你全部的力量嗎，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神的存在，那便讓他出來見見我，讓我看看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神是什麼樣的？」
就在這時候烏雲滾滾如同末日一般的天空驟然間安靜下來，接著烏雲之中打開了一個窟窿，這一幕就和天外之眼出現的時候很像，不過此時此刻在那烏雲中打開的窟窿裡亮起了一片光芒，而在那片光芒之中似乎站著一個人。
「那便是在我之上的存在嗎，那是誰？」妖星高聲發問。
而唐堯也不自覺地抬起頭看去，只是陽光太刺眼，他只看見那人身穿黑袍一個轉身便消失不見，隨後陽光形成的窟窿剎那間消失，天地再次變成了末日般的樣子。
「我絕不允許有人在我之上，天地之間只有我能夠站在最高處，既然有人能夠達到那我也一定可以達到，因為我是妖星，這一世來不及了……但總有一世我會得償所願，我會成為真正的神，我會在歷史中不斷重生……」
黑影鬆開雙手，唐堯猛然間清醒過來，他跌跌撞撞後退了幾步後穩住了身形，面前的黑影看著他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你就是妖星又不僅僅是妖星，他等了百世千世，等了千年萬年終於等來了這一世的你，你是這萬年來唯一有機會接近神的人，而你又不僅僅是妖星，因為你吸收了妖星的記憶和力量，你擁有了他又超越了他，他用這種方法來實現自己的宏願，所以從你出生的一刻開始，你就注定不是一個凡人，你注定會成為這一世的神。」
唐堯只覺得面前的黑影在扯淡，他想逃離此地，可黑影卻不斷地在自己面前出現，不斷說著蠱惑人心的話。
「我不想成為什麼神……我就想做個凡人，誰愛做就誰去做，我不想捨棄自己的生活捨棄自己的情感，我不想……」唐堯的喊聲卻被對方大聲呵斥了。
「你本來就什麼都沒有，你甚至連這個地方都走不出去，連創天之境都無法打破，這對你來說是一場造化也可能是你生命的終點！」
唐堯愣住了，黑影站在他的對面，兩個人之間沒有鏡子卻好像面對面站在了鏡子的左右兩邊。
「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我還有宋舜、邡巢、宮羽翎……」唐堯報出了那僅有的幾個名字，可是越說就越沒有底氣。
「我想你應該也發現了吧，如果你不存在與這個世界上也許他們會活的更好，他們不會受到你的牽連而遭到迫害，更不會因為你的緣故而遭遇不幸，而且……一旦你成為了神，雖然你捨棄了一切凡人的情感，可至少在你的照拂之下他們會活的更幸福，你難道不想隨心所欲地改變一些東西嗎，比如你可以讓宋舜和宮羽翎的人生早一點相遇，讓宋舜活的更輕鬆，讓宮羽翎不會背負血海深仇，你可以讓邡巢出生在更有尊嚴的家庭，你也可以讓散媓變成一個開朗活潑的普通女孩兒……難道你不願意嗎？」
這番話打動了唐堯，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後還是將嘴閉上了。
黑影走過來輕輕地將手搭在了唐堯的肩膀上低聲道：「接受你的命運，成為命運讓你成為的那個人，你才能活的輕鬆，明白嗎？」
唐堯右邊的臉上不知不覺間佈滿淚水，那淚水中包含著他的不捨和內心中無力對抗命運的悲涼，但最後他深深呼吸閉上眼睛，良久之後輕聲說道：「我真能讓他們活的更開心更幸福嗎？」
「你知道你可以的，這個答案你早就瞭然於胸……」
唐堯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終究不過是命運的棋子，逃不出這巨大的棋盤。」
「不，當你成神之時，便是執掌棋子之人。」
「呵呵，我好像也沒有其他可以選的了……我接受我的命運，接受來自妖星的宏願，接受我從出生便定下的宿命，我……願意成神。」
最後幾個字說出口，唐堯面前的黑影微微一笑隨後消失不見，緊跟著唐堯睜開了眼睛，只是這一次睜開的不僅僅是右眼還有空洞的左眼，而在左眼的黑暗中一點紅色的光芒漸漸浮現出來最後充滿了他的整個眼睛，在一滴血順著他的面頰落下並且掉落在地上的瞬間，一顆完好的眼球出現在了原本空洞的左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