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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節

「那個號碼就是自殺干預熱線?」陳歌點了點頭:「怪不得前面幾個人跟我說話的語氣那麼奇怪。」
「他們那不是奇怪,如果你遭遇了他們曾經遭遇的事情,恐怕也會和他們一樣。」男人回頭看了陳歌一眼:「事實上,那些懷著必死信念的人很少會撥打我們的求助熱線。選擇在生命的最後撥通自殺干預熱線的人,他們內心深處,其實還保留著一絲對這世界的熱愛。他們的格格不入,他們種種奇怪的表現,其實也是在向身邊的人求助。」
「求助?」
「沒錯,自殺不是一個短暫促成的臨時性舉動,各種原因在很早的時候就會埋下,那些不好的情緒和事情積蓄在心中,然後突然在某一天,因為某一個點被觸發,那一瞬間人被會負面情緒淹沒。很多自殺其實早有預兆,但是身邊的人卻很少會察覺,如果他們能早一點發現,做出改變,悲劇完全能夠避免。」
男人外衣上血色在慢慢消退,他左臉上的血色紋身顏色也在變淡。
陳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之前他見過的所有紅衣,不管在什麼時候,那血紅色外衣都不會改變,眼前這個紅衣似乎和其他紅衣有些不一樣。
男人並不在意陳歌的目光,他應該只是想要找個人說說話:「我聽過很多自殺的理由,廠子破產,為了東山再起,欠下了巨額高利貸。走投無路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仍舊不敢回家,當時我接通那個電話的時候,聽到那個四五十歲的男人一直在哭,他唯一的心願是看看自己孩子。類似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每到夜深的時候,人總會變得更加脆弱,凌晨十二點到凌晨三點是我們最忙碌的時段,我第一次救助失敗也是在那個時候。」
鐵軌橫在中間,男人和陳歌很有默契的保持著距離。
「你還記得自己第一個打通的電話嗎?」
「有印象。」
「那個作家生前曾給我打過電話,我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瘋狂,但是我低估了他的決心。我本以為他只是想要找人傾訴,因為他的聲音真的很冷靜,在和他對話的過程中我感受不到他有一絲異常,只是很普通的情緒低落而已。」男人在說這話的時候,他半邊臉上的血色紋身出現輕微變化,一根根血絲交織,慢慢勾勒出了另外一個人的面孔。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干預失敗,直到現在我甚至都還能把我和他之間的對話去全部背出來。」男人的聲音有些痛苦:「我是在第二天的報紙上看到他的,很後悔,他把最後的希望交給了我,但是我卻將其忽視,那個悲劇我也有責任。」
「從那開始,我和人交談時會更加的小心,但情況卻並沒有好轉。」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再次干預失敗,那天是那個人三十歲生日。他特意選擇了這一天,穿著工作服,在曾經最留念的地方告別。」男人說的應該是患有大雄胖虎綜合征的病人,陳歌能從對方語氣中聽出一絲痛苦。
「活生生的人命在眼前消失,我分明是有機會的。」男人側臉上的血色紋身又一次發生變化,陳歌發現他每說道一個人,臉上的血色紋身就會變化一次,以他和厲鬼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那些自殺之人的執念似乎是進入了男人的身體當中。換句話來說,也可能是男人以一己之力,扛起了電話那邊所有自殺者的執念。
「第三次干預失敗就在第二天,我原本是準備親自去看看上一位自殺者的。」男人語調第一次出現了變化:「他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我曾詢問過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有沒有什麼心願。他給我的回答是,他擔心死在房東家會導致房東的房子租不出去,所以特意跑到了其他地方,他已經把水電費和欠的房租放在了行李箱上,但是他沒有一個朋友,所以希望我能將通知一下房東,把水電費交給房東。」
「我那天和他聊了很多,直到他睡著,我應該報警的,可是我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
「還沒從上一個自殺者的事情中擺脫出來,我又遇到了另一位自殺者。」
「他患有癌症,飽受病痛折磨,和其他自殺者不同,這一位是在白天給我打的電話,他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男人說到這裡,又一次看向陳歌:「我的工作是把一個人從死亡的泥潭裡拽出,但在那一天,我並沒有去做這樣的事情。也許是因為精神壓力太大,也許是因為連續受到了刺激,我沒有去勸說他擁抱生命,而是尊重了他的選擇。」
男人每提到一位自殺者,他側臉的血色紋身就會出現一次變化。
「我沒有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可我做錯了嗎?」
男人神情更加茫然:「我們那裡所有的通話記錄都會被保存,我的那通電話也不例外,但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他出事後不久,我和他之間的最後那次通話被人公開了。」
第562章 特殊的紅衣
「通話錄音被人公開,第一個找到我的人,是我的老師。」
「凌晨五點多,我蓋著自己的外套在休息室裡補覺,後來我隱約聽到了開門聲,可那時候我太睏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中午,我睜開雙眼的時候才發現老師就坐在休息室的書桌前,正在翻看門林格爾的《人對抗自己》,那是一本研究自殺心理學的書。」
「陽光照進屋內,當時我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老師今天有些奇怪。」
「他是我們那裡資歷最老的心理咨詢師,我就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所以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叫他一聲老師。」
能從男人的語氣中聽出,他很尊重自己的老師。
「你老師把這件事告訴了你?他的態度是什麼?」陳歌有些好奇,想要和紅衣打好關係,一定要摸清楚他的性格和生前的執念,對症下藥,才能讓其心甘情願為自己打工。
「他沒有跟我說任何一句和那件事有關的話,只是問了我一個問題。」男人望著漆黑的夜空:「如果有一天,當他站在大樓邊緣的時候,我該如何去勸解他?」
「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在我眼中老師是心理非常強大的人,這種情況在我看來幾乎不會發生,我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了他。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我會把自己學到的所有東西全部用在他的身上,拼盡全力去救助他,如果這些仍舊無法說服,那我會尊重他的決定。」
「我從沒覺得自己的工作有多麼神聖,我只是覺得自己的工作非常重要,和那些急診室的醫生一樣。我會用自己最認真的態度去救助,但同樣我也會去尊重病人。」
男人說著說著聲音慢慢變低:「老師聽了我的話以後,很滿意的笑了一下,他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坐在我旁邊,對我說了一句話。」
「他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的人,是他最驕傲的學生,但並不是一個完全合格的自殺干預接線員。」
「老師已經看出了我情緒不是太對,他讓我多出去走走,放空一下心靈。」
「自殺干預接線員是一個很特殊的工作,除去那些騷擾電話外,每個人平均每晚會接到二十個左右的中度危險電話,一到五個緊急危險電話。在連續不斷的情緒衝擊下,接線員自己有時候也會受到影響,鬱鬱寡歡,和對方一起失聲痛哭,每當這個時候你還必須要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去說服對方。」
「人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灌了水的氣球,好的、壞的、各種各樣的情感都會注入其中,如果無法做到自己調節,當氣球炸開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徹底崩潰的時候。」
「作為自殺干預接線員,大腦每晚都浸泡在哭訴和哀痛之中,很多人工作一段時間後都會離開,所以我剛開始並沒有真正理解老師的意思。」
「等我準備再去詢問的時候,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離開了,不過他剛才翻閱的那本書卻留了下來。」
「再後來我知道自己的那段電話錄音被傳到了網上,我成了第一個把人勸死的自殺干預接線員。」
「無數的人在謾罵,那個時候我其實很平靜。」
「別人說什麼和我無關,我只認對錯。」
「從這一方面來說,我確實是個很蠢的人,會因為求助者的故事而流淚,會和這些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聊到天亮,會陪著他們一起哭,會帶入他們的角色,會感受他們的苦痛。」
「我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救助者,而是把自己當成了他們的朋友。」
男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有些迷茫。
不過很快他眼中的迷茫被血色替代,猩紅的血從皮膚下滲出:「這件事還沒有出現結果,新的事情又出現了。」
「在危機干預時,對抱有必死決心的人強行阻攔,就算這次成功了,但他們下次很可能會採用更加決絕的方式自殺。」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所以我們有時會允許他們在可控範圍內進行嘗試,比如在有救生氣墊和救護車、消防隊在的情況下,如果樓層較低的話,我們不會去強行阻止對方跳樓。」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難讓人接受,但是換一個角度來思考,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感同身受,就連親生父母都很難做到,生硬的勸阻大多時候都會起反效果,這是一種不理解對方痛苦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