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我有一座恐怖屋/我有一座冒險屋 > 第531節 >

第531節

聽到陳歌的話,男人愣了片刻,他把手從圍巾上拿開,慢慢搖了搖頭。
「不是你妻子送的?」事實和陳歌之前的猜測不太一樣,他有些好奇:「能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雨下的更大了,雨點擊打在窗戶上,不斷發出聲響。
男人沉吟片刻,取下了口罩,深深吸了口氣:「燒傷科的病人和其他科室不太一樣,體無完膚、面目全非、焦頭爛額、皮開肉綻,在我們這裡,比比皆是。我實習的時候曾一度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直到我慢慢習慣了血肉模糊,習慣了惡臭和種種異味。」
「那個時候,我一度以為自己面對病人時,再也不會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直到我三十歲的時候,我遇見了一個十四歲的病人。」
「她還是個孩子,後背被開水嚴重燙傷,我用了半個小時才把她的衣服和皮膚分開。」
「那個女孩很安靜,不哭也不鬧。」
「為防止對孩子大腦神經產生影響,我沒有用全麻,在我分開她的衣服和皮膚時,這孩子就睜著眼睛,看著我。」
「她的後背和她的面容是兩個極端,我像安慰其他病人那樣安慰她。」
「傷口處理完,我找到了將她送到醫院的大人,準備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可是詢問過後才發現,將她送到醫院的是鄰居,她身上的傷也不是因為意外,而是她父母干的。」
「我報警了。」男人說話的時候,偶爾還會咳嗽幾聲,他的身體狀況很差。
「女孩的父親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母親是個聾啞人,性格懦弱。」
「警方關押教育了她父親一個月,後來是她母親主動跑去派出所求情,畢竟一家都指望著父親養活。」
「在治療女孩期間,我一直陪著她,這孩子就像是一朵開在路邊的白色小野花。陪著她,也讓看慣了殘忍,聞慣了惡臭的我,久違的感受到了一絲快樂。」
「她出院兩個月後的某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那邊是她的聲音。」
「無法忍受父親醉酒後的暴行,她離家出走了。」
「我收留了她,瞞著警察和她的家人。」
「我知道自己可能做錯了,但我無法想像,那時候把她送回去,她會遭受什麼樣的事情?」
說到這裡,男人停頓了一下,見陳歌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這才繼續開口:「在她二十歲那年,她向我表白了。」
「那年我三十六歲,省卻了談戀愛的過程,我們在那一年舉辦了一場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婚禮。」
「我和她度過了最快樂的五年,也承受著難以想像的壓力。」
「在我四十一歲的時候,她的父母找到了她,辱罵、毆打,鬧到學校,鬧到我所在的醫院。」
「生活一下就變了,人言可畏,我可以承受,但她放棄了。」
「那天坐著末班車回家的時候,我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都沒有人接聽。」
「打開門回到家,桌上放著做好的飯菜,還有她給我寫的一封長信。」
「最後我在浴室裡找到了她,她的身體泡在水裡,已經沒有了呼吸。」
男人臉色白的嚇人,他咳嗽的越來越厲害,陳歌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謝謝。」男人並沒有戴上口罩,他眼中的疲憊無法遮掩:「其實這輛車上的乘客都有自己的故事,白天大家忙碌著,隱藏著內心,到了夜裡,這些無助的、痛苦的、絕望的人就會乘坐這輛車去終點站。」
從男人的話語中他似乎不知道其他乘客是鬼,又或者他早已知曉,只不過他把鬼也當做了人。
「你還知道其他的事情?」
「太多了,就比如旁邊那個啞巴,我之前也遇到過他。」男人語氣中帶著一絲同情:「他智力有缺陷,不會說話,在一家超市當搬運工,經常被人欺負了,還傻笑著說別人的好。」
「那他為什麼會上這輛車?一個心思單純的人,應該不會被髒東西惦記。」陳歌心裡有些疑惑。
「他是去終點站找他女兒的。」男人有點不忍心再說下去:「因為某些原因,有人找校外的混混欺負這個他女兒,煙燙傷了手心,頭髮被揪掉,監控裡還拍到了更過分的事情。她女兒一直沒說,最後受不了,結束了生命。」
「校園霸凌?」陳歌目光陰沉下來,這些事情是確實發生的,他也曾見過:「報警了嗎?警方是怎麼處理的?」
旁邊座位那個男的智力有缺陷,身體不協調,平時走路都會跌倒,他這樣的人維權很困難。
「報警?」男人裂了裂嘴:「這位先天性智力存在缺陷,沒辦法說話,平時走路都走不穩的父親,將那幾個混混以及罪魁禍首全部弄暈關到了東郊一棟廢棄大樓裡,然後澆上汽油,一把火全部燒了他們。」
「他身體不好,智力還存在缺陷,那他一個人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警察也想不明白,所以這案子至今還沒抓到兇手。」
燒傷科醫生和陳歌同時回頭看向那個男人,他顯得有些侷促,朝著兩人傻笑了一下。
「以暴制暴,後續遺留的問題會更多,本就因為受到傷害而殘缺的心,很難承受報復殺人後的種種壓力,他可能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陳歌無法去評價那位父親的所作所為,換位思考,如果他是那位父親,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倒覺得這很公平。不說他了,我在這車上還見過比他情況更嚴重的。」燒傷科醫生隨口說道:「有次下暴雨,我上車後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人,他打扮的很精神,看起來也和其他乘客不太一樣,但是誰又能知道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都做過什麼事?」
「那年輕人是個婚禮主持,入行幾年,主持了上百場婚禮,終於到了他結婚的時候,他西裝革履迎娶新娘,但是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新娘沒有搶救過來,他的命雖然保住了,但是卻毀了容。」
「婚慶公司將他辭退,後來他改行做了殯葬設計師,有人找到他時,他就幫人設計葬禮,沒人的時候他就看守墓地。」
「這些也都挺正常的,但隨後在交談中,他無意間透漏出一個信息。」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給那些屍體拉陰緣、配冥婚,然後自己去主持。」
男人說的有點嚇人:「他上車是為了去尋找他的妻子,然後他還準備到時候再補辦一場特殊的婚禮。」
先後聽了燒傷科醫生,智力缺陷父親和殯葬設計師的故事,陳歌發現這104路末班車跟自己之前想的不太一樣,這輛車似乎成了九江活人進入城市陰影當中的通道,形形色色的人乘坐著它去尋找最後一絲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