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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節


既然讓你看出了門道,那便不瞞你說,你頂多拿它當個解悶的玩意兒,落在我手上,它能變出一座金山。
實不如讓給我,我也不虧你,咱倆合夥發這個財!」
憋寶的竇占龍這句話一出口,血蘑菇如同聽到一聲炸雷,怎麼憋寶他不明白,發不發財他也不在乎,但是一聽到「金山」二字,立刻想到了金王馬殿臣。
他在長白山轉了這麼久,始終找不到金王馬殿臣的蹤跡,窮年累月,一無所得,說不定憋寶的竇占龍有些手段,能夠找到那個天坑!血蘑菇心神激盪,臉上卻不動聲色,撓著頭問道:「我這個大肚子蟈蟈能變出一座金山呢?」竇占龍見血蘑菇似乎動了貪念,忙說:「何止如此,你若信得過我,可隨我進山走上一趟,只是得按我說的來,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血蘑菇故作躊躇:「你不告訴我咋變出金山,我咋信得過你呢?」竇占龍發財心切,指天指地發誓:「不是我不肯明言,奈何憋寶的法子不能說破,總之你儘管放心,我竇占龍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給你變座金山出來,讓我頭碎頸折,死無葬身之地!」血蘑菇心想這個誓發得夠狠了,看來言下無虛,就眨麼著一隻眼說:「那行吧,反正這數九隆冬林場裡沒啥活兒干,我就跟你去一趟,瞧瞧那座金山……長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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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蘑菇帶了些乾糧,背上袍子皮睡袋和一桿鳥銃,跟著騎黑驢的竇占龍,迎著漫天的大雪片子,頂著呼呼咆哮的北風進了山。
竇占龍不說去什麼地方,只在頭前引路。
那雪下的,漫山遍野一片白,把山上的路都蓋得溜兒嚴。
兩個人一頭驢,出了東山林場,也是一路在深山老林裡踏雪而行,困了餓了,就在避風的雪窩子裡歇腳。
這天晌午,終於來到一處山坡。
竇占龍勒住驢韁繩,對血蘑菇說聲「到了」。
血蘑菇舉目四顧,此時風停雪住,冰封大地,山上、樹上被皚皚白雪覆蓋,張開嘴使勁兒喘口氣,五臟六腑都覺得舒朗暢快,卻看不出與別的老林子有什麼不同。
竇占龍下了黑驢,點上煙袋鍋子,吧嗒吧嗒抽了兩口,吩咐血蘑菇把大肚子蟈蟈從葫蘆掏出來放到樹上。
血蘑菇不明其意,大肚子蟈蟈能活三冬,全憑他揣在身上貼肉焐著,擱樹上豈不凍死了?竇占龍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來狼,你還想不想發財了?」血蘑菇沒再多說,掏出葫蘆拔下塞子,心裡默念:「大肚子啊大肚子,今天我又得讓你幫我一次,萬一要搭上你這條小命,那可對不住你了。
等我找到馬殿臣的《神鷹圖》,除掉紙狼狐報了仇,再來下邊找你!」那隻大肚子蟈蟈一蹦而出,不怕冷似的,落在樹幹上大聲鳴叫,叫過幾下,似乎是開了嗓兒,越叫聲響越大,如金玉撞擊,順著山勢遠遠傳了開去。
血蘑菇正覺納悶兒,只聽高山上傳來一聲虎嘯,震得樹枝上的積雪紛紛下墜。
他吃了一驚,心想:不好,大肚子蟈蟈叫得太響,引出了山中猛虎!長白山獵戶一向將老虎尊為山神,每年開春進山打圍之前,先要擺些瓜果酒水,焚香祭拜山神,入冬後封山,留一冬給山神老爺做主,輕易不敢驚擾。
血蘑菇也知道下山虎厲害,見了人橫吞立咽,勢不可當,自己缺了一隻右眼,僅憑手上這桿鳥銃,無論如何打不了虎。
他偷眼看向身旁的竇占龍,此人一不慌二不忙,蹲在地上穩穩當當地抽著煙袋鍋子,那頭黑驢同樣無動於衷,縱然竇占龍膽大包天,這頭黑驢也不可能不怕下山的猛虎啊?他無暇多顧,想先爬到樹上暫避一時。
可是剛一仰頭,樹上枝丫亂晃,積雪簌簌落下。
血蘑菇心說:邪門兒,老虎怎麼是從樹上來的?卻聽「嗷嗚」一嗓子,從積雪的樹梢中躥出一頭野獸,頭圓爪利,四肢短粗,尾長過尺,身上長毛邋遢,哪是什麼下山的猛虎,分明是個大花貓啊!血蘑菇一眼認了出來,這不就是那只八斤貓嗎?
此貓當年在王八蓋子溝金燈廟嚇退無數金鼠,趁亂叼起金燈老母的吸金石,鑽出牆窟窿一去不返,看來是得了天靈地寶,活過了這幾十年。
不過貓的脾氣秉性改不了,冰天雪地裡聽到蟲鳴,就忍不住出來看個究竟。
至此恍然大悟,原來竇占龍要憋的寶是吸金石,得了這件至寶,金子要多少有多少,何止變出一座金山?但是血蘑菇苟活至今,只為了幹掉紙狼狐報仇,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吸金石,對他來說什麼用也沒有。
本以為憑竇占龍的手段,盡可以找到金王馬殿臣的天坑了,怎知到頭來又落了一空!
血蘑菇一直以為馬殿臣得了吸金石,才當上了關外的金王,原來吸金石還在八斤貓肚子裡。
他只不過稍一分神,八斤貓已然躍下樹梢,一口吞下了大肚子蟈蟈。
血蘑菇心頭一涼,以為大肚子蟈蟈完了,可正當此時,貓腹中傳來一陣嘟嘟嘟的長鳴。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大肚子蟈蟈想從貓肚子裡逃出來,八斤貓似乎也覺得不對,張開大嘴嗷嗷亂叫,弓背挺身,尾巴倒立,不住搖晃腦袋,張口吐出一個非金非玉的蛋黃色圓石,正是那塊吸金石。
八斤貓在地上打了個滾,帶著肚子裡的蟲鳴,一頭鑽入林中不見了蹤跡。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血蘑菇呆立當場,轉眼間地上只有吸金石了。
叼著煙袋鍋子蹲在一旁的竇占龍,此時一臉得意,夜貓子眼緊盯著吸金石自言自語:「我得此寶,不費吹灰之力……」說著話臉上五官抽搐,眼珠子越瞪越大。
血蘑菇之前留了個心眼兒,總聽人說,憋寶的一個比一個貪,得了天靈地寶怎肯與人平分,所以不可不防,可沒想到竇占龍見了吸金石,神色變得古怪至極,臉上五官都挪了位。
血蘑菇摸不透他的底,哪敢輕舉妄動,猶豫不決之際,突然從竇占龍身上躍出一隻三條腿的小金蛤蟆,圍著吸金石打轉。
竇占龍則一頭撲倒在地,未知性命如何。
血蘑菇忙退開幾步,暗道一聲「古怪」,難道竇占龍身上有只金蛤蟆,讓這吸金石吸出來了?沒等他明白過來,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破衣爛衫的蒼髯老道,一身火工道人的打扮,到得切近,看也不看血蘑菇一眼,口誦一聲道號,指著小金蛤蟆哈哈大笑:「尋你多時了,還不隨我回山?」小金蛤蟆卻似聽明白了,在地上蹦了三蹦,「咕呱、咕呱、咕呱」連叫三聲。
火工老道袍袖一捲,早將小金蛤蟆收入袖中,逕往深林之中,揚長而去了。
血蘑菇使勁兒揉了揉自己的左眼,怎麼也想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呆立半晌無所適從,一低頭看見吸金石還在地上,他雖不貪圖金子,可這一輩子也沒少跟吸金石打交道,終究是天靈地寶,實不忍棄之不顧,再看倒地不起的竇占龍氣息早絕。
他聽說過一些憋寶的門道,相傳黃河中的老鱉,每活一百年背殼上多長一道金圈,長出九個金圈,腦袋裡就有鱉寶了。
憋寶人設法捉住老鱉,在地窨子裡剁掉鱉頭,用利刃割開自己寸關尺脈窩子,將鱉寶埋入肉中,再塗藥治癒,隨後在漆黑無光的地窨子裡住上一百天,出來之後這雙眼無寶不識,不知真也不真?血蘑菇當慣了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對個死人可沒有下不去手這麼一說,拔刀割開竇占龍的脈窩子,伸手往裡一摳,還真有個肉疙瘩,他那一個眼珠子寒光一閃,如同荒墳野草中的一點鬼火,覺得這東西或許有用,當下將鱉寶和吸金石一併揣入懷中,又牽過那頭黑驢,馱了竇占龍的屍首下山,想尋處斷崖往下一扔,等不到天黑就讓狼掏了。
哪知黑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仰起脖子「啊呃?啊呃?」狂叫不止。
血蘑菇尋思,這畜生一路上馱著竇占龍半聲不吭,跟能聽懂人話一樣,讓它往東絕不往西,怎麼我一牽就犯了強脾氣?便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子,對著驢屁股上皮糙肉厚的地方狠抽了幾下。
怎知把那頭黑驢打急了,冷不防尥起蹶子,踢了血蘑菇一個跟頭,馱著竇占龍的屍首一道煙似的跑了。
要不是躲得快,就得讓這黑驢踢死,血蘑菇咒罵著追了半天也沒追上,無奈只得作罷。
這一連串離奇古怪的遭遇,讓血蘑菇提心吊膽了很久,最怕竇占龍死而復生來林場找他。
然而星移斗轉,日月如梭,過去了一年又一年,始終也沒出什麼事。
血蘑菇得了竇占龍的鱉寶,埋進了自己的脈窩子,加之後來下山打聽到的消息,多多少少知道了竇占龍身上的秘密:原來那只三足金蟾,本是龍虎山五雷殿祖師爺身邊的一個小物件兒,帶著落寶金錢下山,借了竇占龍的形竅,以應四神三妖之劫。
只有崔老道認得出它的來頭,但是不能說破,一說破金蟾就走了,那還怎麼應劫?當然崔老道也並非善男信女,分明是他放了金蟾下山,卻擔心道破天機遭報應,自始至終裝成個沒事兒人,不該說的從沒少說,應該說的反倒一字不提。
這個東西雖是金身,卻也貪得無厭,可以剪黑白紙為驢,憑著分身到處憋寶發財,西北角城隍廟掏狗寶死了一個、夾龍山誤點千里火夾死過一個、在東浮橋煮石碑填了海眼一個、銀子窩門樓逮玉鼠氣死一個、鈴鐺閣摘銅鳥摔死一個、分寶陰陽嶺掉入陰山背後嚇死一個、三岔河口讓分水劍斬殺一個、蘆葦城拿金剪刀燒死一個、引馬殿臣扛著挑頭桿子打墳被狐狸害死一個……死一次金蟾就換一個分身,但被濁世迷心,又受崔老道所誤,早已忘卻本真,即使從分身上取回鱉寶和一應之物,念及平生所遇的九死十三災也是恍恍惚惚,最後一個帶血蘑菇去找吸金石的竇占龍已經沒有分身了,因為鱉寶的靈氣盡了,還得再養上幾年才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