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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貓兒山一帶有個跳薩滿的神官本事不小,請神送鬼的手段了得。
他急匆匆跑去求那位神官救命。
薩滿神官聽出蹊蹺,問他到底惹上了什麼人。
驅遣紙狼狐會折損自身陽壽,不是死對頭,可不會用紙狼狐來對付!如今性命攸關,小六子不敢隱瞞,把前因後果怎麼來怎麼去,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神官聽罷,悶頭抽了幾口旱煙袋,這才對小六子說:「你這件事我管不了,紙狼狐乃奇門神物,我未必對付得了,何況過錯在你不在關家,你爹種黃煙敗家,又不是老關家設的套,你卻用厭門子的損招給人家下了雞頭殃,以至於引火燒身。
除非你把那隻雞宰了,上老關家去認個錯,求人家把你饒了。
」小六子心裡涼了半截兒:「老關家讓我整死了四口人,我抱著一隻死雞找上門去,能饒得了我才怪,您這不是給我指道兒,是把我往死路上送!」
過了沒兩天,小六子那隻大公雞就死了。
他跑也沒地方跑,躲也沒地方躲,甭管上天入地,紙狼狐都能找著他。
天上下雨地下滑,自己跌倒自己爬,索性也不躲了,在林子裡找了個大樹杈子,解下褲腰帶往上一搭,系成個死扣,臉沖老關家那個方向,當了個吊死鬼。
三天之後,有個打獵的進了樹林子,抬眼看見樹上吊著個人,已被群鴉啄成一具白骨。
道是人走出來的,輒是車轱轆軋出來的,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雖然老祁家人死絕了,兩家人的冤仇,卻仍沒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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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兒往後的若干年,塔頭溝一帶風調雨順,連深山老林裡的獐狍野鹿都比以往多了不少。
關家輩分最高的這位大奶奶,自打化解了關家的禍事,在家族中的威望更高了,關上門就是皇太后,在當地也是說一不二,官府都要給足她面子,上下人等皆以「老祖宗」相稱。
由於上了歲數,平日裡她深居簡出,只在後堂燒香敬神,極少再過問閒事。
老祖宗有個孫女,小名大蘭子。
這個姑娘高鼻樑、大眼睛,齒白唇紅,一條大辮子又黑又亮,長得挺帶勁兒,可是二十七八老大不小了,卻一直嫁不出去,因為她打小可以通靈。
十三四歲那年,家裡給老祖宗祝壽,請來唱蹦蹦戲的戲班子,戲台就搭在關家大院裡。
關外老百姓常說「看場蹦蹦戲,凍死也樂意」,關家大院的男女老少,除了當值的炮手更夫,全聚到台底下看戲。
散戲已是半夜,大蘭子走到自己那屋門口,剛推開門,突然眼前一晃,撲啦啦一陣聲響,一隻黑鳥撲入屋中。
大蘭子驚叫一聲,喊來老媽子,兩人進屋點上油燈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找著,以為自己眼花耳鳴,沒太往心裡去。
不過從此之後,大蘭子常聽見屋子裡有響動。
又過了沒多久,大蘭子居然成了頂仙的出馬弟子,偷偷在家中擺設香堂,供了一塊木頭牌位,上書「碑主」二字,屢次替人消災了事,應驗非常。
當地人口口相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關外來說,碑主的「碑」字與「悲」相通,在供奉出馬仙的堂口中鬼不叫鬼,男子稱「清風」,女子稱「煙魂」,統稱「悲子」,全是大廟不收、小廟不留的孤魂野鬼,無不是身遭枉死、怨氣沖天,常人避之唯恐不及。
東北深山古洞中的五路出馬仙,分別是「胡黃常蟒鬼」,皆為修靈之物,得了些個風雲氣候,下山收納有緣弟子,借弟子形竅替人消災了事,以此積累功德。
民間相傳「胡黃能跑道,常蟒會煉藥,悲子串陰陽」,所以老百姓有句話「沒有家鬼,引不來外神」,沒點兒邪乎手段,非但不能替別人了事,反倒會給自己招惹災禍。
大蘭子把香堂設在一間小屋裡,關上門誰都不讓進,窗戶用黑紙糊上,大白天屋裡也是黑咕隆咚的,不點燈什麼也看不見。
家裡人不敢再跟她說話了,見到她如同見了瘟神,避之唯恐不及。
有時她出去一趟,買些個糖塊兒、零嘴兒什麼的,拿給家裡的小孩吃,沒一個孩子敢接。
大戶人家吃飯不同於窮老百姓,規矩多講究也多,平時各房自己吃自己的,逢年過節或是長輩做壽,這一大家子人才坐在一起吃頓飯,在堂屋擺上兩張大桌子,長房大爺帶著兄弟兒孫坐一張桌子,女眷坐另一桌。
每到這個時候,大蘭子都得自己坐一個小桌,因為家裡的女眷全怕她。
誰敢娶這麼一個頂仙拜鬼的姑娘過門?連那位「碑主」一併接到家,屋子裡擺個供桌,前面是香燭長明燈,後面供一塊牌子,整得家中煙熏火燎,來的人不是中了邪就是丟了魂,那可不叫過日子,嫁妝再多也不行。
常言道「閨女不出門,到老不成人」,家中長輩沒少為大蘭子的事爭吵,後來鬧得厲害了,驚動了後宅的老祖宗。
老祖宗一聽這可不行,出馬弟子大多是苦命之人,步步有險阻、處處遇難關,如有閃失,輕則折福損壽,重則不得善終,甚至牽連家人。
當即命人把大蘭子帶過來,親自勸她改教嫁人。
那個年頭已有洋人來關外傳教,占仙緣的人可以禮佛、可以問道,唯獨信不得洋教。
老祖宗讓大蘭子改信洋教,按以前迷信的說法,改教等於更改了之前的因果,煙魂悲子纏不了改教的人。
大蘭子不肯依從,老祖宗說一句,她強一句。
大蘭子從小長得俊,老祖宗也挺稀罕這孩子,想不到長大了這麼不聽話,氣得老祖宗大發雷霆,吩咐下人請出家法,打了大蘭子一個死去活來。
老祖宗餘怒未消,又掄起手裡的煙袋鍋子,這煙袋桿兒得有二尺多長,平時飯可以不吃,旱煙不能不抽,睡覺也不離身,睜開眼就得抽上幾口。
哪個兒孫或者下人不聽話,掄起來沒頭沒臉來一下子,剛抽完的煙袋鍋子滾燙滾燙的,砸到身上一下一個坑,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就是為了讓他們長記性。
老祖宗掄圓了煙袋鍋子,一下子將供在香堂上的木頭牌位打落在地,狠狠踩了兩腳,供奉的點心果品也都扔了。
雖說請神容易送神難,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大蘭子迫不得已改了教、服了軟,不挑不揀,任由老祖宗做主,招了個外鄉來的上門女婿。
外鄉人是一個販煙客商帶的夥計,常來雙岔河塔頭溝販煙,身量長相都說得過去,濃眉大眼,標桿兒溜直,儘管沒什麼出息,但總歸是本分忠厚之人,這就不容易。
老關家大門大戶,他能攀上這門親事,無異於祖墳冒了青煙,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至於「換帖下定合八字」之類的繁文縟節一概全免,大賓保都沒請,選定良辰吉日,大蘭子穿上緞子面大紅衣褲,頭上蒙塊紅蓋頭,跟新郎官拜堂成親。
門不當戶不對也沒什麼,兩口子皆為良善之人,挺投脾氣,日子過得十分和睦。
上門女婿販過幾年黃煙,懂這個行當的買賣,在塔頭溝老關家幫得上忙,不至於吃閒飯招人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