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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可又輪到白糖犯嘀咕了,因為張保慶剛才的話給他提了個醒。
白糖以前有個同行,開車運送一口棺材進了深山,此後再沒出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整整過了三年才破案,原來司機被蒙在鼓裡,棺材裡裝的是白面兒,到地方就被滅口了。
足見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任何時候都不能麻痺大意,凡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出了岔子,可沒地方買後悔藥去。
張保慶聽得後脖頸子發涼,他和白糖一商量,決定趁接貨的人還沒到,打開棺材看個明白。
有道是「神三鬼四」,白糖點上四支香煙,嘴裡嘟嘟囔囔地對棺材拜了幾拜。
兩人爬上車打開皮條,揭去裹在棺材上的紅布,一摳棺蓋居然沒有釘死,心頭均是一緊。
白糖忙把棺蓋移開,哪是什麼「大貨」,糟透了的破棉底下,只有幾塊粘著膠泥的碎磚頭,當中擱著一張暗黃色的牛皮紙。
白糖傻眼了:「這他媽是什麼路數?」張保慶撿起牛皮紙一看,竟是張手繪路線圖,起點位於汛河林道917號界樁,盡頭畫了個飛鷹的標記。
他心中又是驚恐又是迷惑,如同讓人在背後捅了一刀!
雖然不明所以,可從路線圖中的飛鷹標記來看,張保慶之前的直覺沒錯,十有八九是老洞狗子下的套,如果按圖中的路線過去,等於自投羅網,必定凶多吉少,不去又不甘心。
對方吃準了他們等不來接貨的人,必然會打開棺材,從而見到路線圖,並前往指定地點。
他實在想不明白,老洞狗子為什麼要將自己引到此地?路線圖中的飛鷹標記,是指《神鷹圖》?還是指自己那只白鷹?張保慶最擔心白鷹落在老洞狗子手上。
相傳《神鷹圖》用鷹血畫成,由於年代久遠,畫卷已然殘破不堪,他尋思:「難道說老洞狗子為了讓寶畫恢復原狀,要以白鷹的鮮血重描一遍寶畫?話說回來,如果老洞狗子有法子逮住白鷹,或已借助《神鷹圖》得到了馬殿臣的財寶,又何必再找我?我的白鷹早已放歸山林,老洞狗子還指望我能把白鷹招來不成?不過萬里頭有個一,萬一老洞狗子抓到了白鷹怎麼辦?」
念及白鷹有危險,張保慶可就沉不住氣了。
白糖仍是不以為然:「從你撿到白鷹到如今,這一轉眼快十年了吧?鷹活得了那麼久嗎?」張保慶說:「我聽鷹屯的獵人講過,山鷹可以活到一百年!只不過在這當中,活到四五十年,鷹喙和爪子還有羽毛就磨損得很嚴重了,難以捕獲獵物。
到了這個時候,有的鷹會選擇等死,有的鷹則會選擇重生,它們飛到最高的山巔,忍受著劇痛,用喙把自己爪子上的趾甲一個個啄掉,再啄掉翅膀上的羽毛,然後在最堅硬的山巖上撞碎鷹喙,一旦長出新的,便能再活四五十年。
」白糖沒這個見識,不知張保慶說的有無依據,但是頂風冒雨、千里迢迢跑這一趟,本想掙個辛苦錢,卻讓人當猴兒耍了,耽誤時間不說,還得搭上往返的路費和油費,說好的一萬塊錢找誰要去?可把他氣得夠嗆,必須去路線圖上標記的地點,查個水落石出。
反正車上有一支雙筒獵槍,他們倆大小伙子,還怕個一隻眼的老洞狗子不成?
5
白糖有獵槍壯膽,平添了幾分底氣,他把祖傳的棗木槓子交給張保慶防身。
張保慶握住棗木槓子一端,使勁兒揮了兩下,掄得呼呼掛風,感覺挺趁手。
除了這支老式雙筒獵槍,老槍的背包裡還有四發獵槍彈藥,以及鐵盒裝火油、防水火柴、手電筒之類的物品。
二人帶上背包,打開手電筒照明,按路線圖中標記的位置找過去,很快發現917界樁前方的洞壁上有個裂縫,大約一尺來寬,上方延伸到洞頂,入口處佈滿了濕苔,沒有人為開鑿的痕跡,擠進去才發覺裡邊深不可測。
哥兒倆暗暗吃驚,偽滿時期留下的森林鐵道穿山隧洞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開裂,不過大部分是死路,這個暗道的位置如此隱蔽,不知老洞狗子又是如何發現的?
山裂子的走勢忽高忽低,兩個人不敢大意,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索了一陣子。
白糖突然說:「壞了,野麝還在車上,霧天濕氣大,隧洞裡頭又潮,擱臭了怎麼辦?」張保慶覺得白糖接到這個賠本的買賣,全是受了自己的牽連,好在半路上撞死了一頭野麝,還不是他們倆開車撞的麝,而是野麝從林子裡跑出來撞了他們的車。
按老槍的說法,野生麝香十分貴重,帶下山能值不少錢,也算沒白跑這一趟。
他靈機一動出了個主意:「你車上不是有防腐針嗎?實在不行咱回去給野麝打一針,擱上三年五載也臭不了。
」白糖說:「你能出點兒正經主意嗎?那玩意兒有劇毒,打上一針成殭屍了,麝香還怎麼入藥?不如把麝香割下來帶在身上,死麝就不要了。
」他們倆打定主意,掉頭又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商量怎麼切,也怕切壞了賣不上價,據說必須是連毛帶皮的一塊整香才值錢。
怎知剛到入口處,就聽見隧道中有人說話。
張保慶和白糖一愣,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
老槍帶人追上來了!二人趕緊關上手電筒,大氣兒也不敢喘,躲在裂縫中往外偷看。
只見車前圍著七八個人,都拿著照明燈,車裡的棺材和野麝全被抬了出來,棺材蓋子扔到了一旁。
這夥人中不僅有老槍,居然還有兩個眼熟的,一個是賓館中爬窗的黑衣女子,另一個身形近似電線桿子的瘦高個兒,顯然是之前那個偷油賊,敢情這是一個團伙!
隧洞地形攏音,老槍等人說的什麼,張保慶和白糖在山裂子中聽得清清楚楚。
好像是因為他們倆開車送棺材,引起了這夥人的注意,原本要在三仙賓館探明底細,卻沒能得手,不過黑衣女子謊稱是蓋被的,並未暴露身份。
老槍是這幾個人中當頭兒的,冒充成護林員,準備編造個借口在半路搭車,無意中驚動了一頭野麝。
老槍情急生計,說這野麝是自己追過來的,撞死在白糖的車上,至少要分一半,想趁這個機會混上車,看看棺材裡到底有什麼,哪知道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混上車,獵槍和背包也讓人順走了。
張保慶和白糖暗暗心驚,俗話說「無利不起早」,猜不透這夥人有什麼目的,竟然一路跟蹤至此,這件事似乎很複雜,想來不是一般的蟊賊,指不定帶著什麼傢伙,況且人多勢眾,己方雖有一支獵槍,衝突起來也保不準吃虧。
哥兒倆想法一致,趁著對方還沒察覺,悄悄退進了山裂子,畢竟這夥人沒見到路線圖,一時半會兒找不出暗道,儘管汽車和野麝都在對方手裡,但是這夥人好像不是衝著這些東西來的,可以暫緩一時,先搞清楚老洞狗子的陰謀,再做下一步打算。
張保慶和白糖緊走了一陣子,聽身後沒有響動,這才敢開口商量,卻也沒個頭緒。
又走了幾分鐘,終於鑽入了一個山腹深處的大洞窟,周圍高聳的蘑菇巖柱形同迷宮,估計是地底暗流衝擊而成。
如今暗河已然不復存在,只留下密密層層的碩大巖柱,裂層間存在螢石,朦朧的光霧忽明忽暗。
他們倆繼續前行,空曠的洞窟中竟有一排木屋,均為青色原木構造,屋頂覆蓋著茅草或劈柴,門戶多已朽壞,用手電筒照進去,可以看到破屋中的凹形炕,以及盆碗、木桌、木桶、銅壺、銅盤、毛氈、被褥、衣帽、皮口袋、箱櫃之類的物品,到處積著塵土,掛滿了蛛網塌灰。
當中一座木頂大屋,比兩旁的屋舍大出幾倍,下層磚石夯土上長了厚厚一層蒼苔。
二人走到木頂大屋的門前,探頭進去張望,只見濁霧瀰漫,牆上的壁畫若隱若現,正中供著一尊泥塑土偶,高有六尺,頭裹紅巾,肩披斗篷,手持一根鹿骨扦子,頂端拴著線繩,似乎是放山之人供奉的祖師。
張保慶在鷹屯聽過許多古老的薩滿傳說,識得壁畫中描繪的是「九天三界,各方神靈」。
繞過木頂大屋,是一大片層層凸起的疊台形巖盤,有寬闊的台階通到頂部,盡頭聳立著一塊大石碑,輪廓方正、齊整無比,裂隙中伸出千百條或粗或細的樹根,幾乎將整個石碑緊緊裹住,四周雲纏霧繞,顯得神秘莫測。
這一帶隨處可見從高處塌落下來的亂石,台階前擺著兩尊一人多高的香爐,鑄以樹、蛇、蛙、蜘蛛之類的圖案,地底下霧氣昭昭,似乎在香爐上聚攏了靄靄祥雲,看得白糖直發愣,撓著頭問張保慶:「這是你上次打狐狸掉進來的地方?」張保慶也蒙著,這肯定不是金王馬殿臣的天坑大宅,好像是一座靈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