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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節

他嗯一聲,未置可否。
雷懷魯接著說:「第二種可能。袁隊,容我賣個關子,你們想想,人在什麼情況下,心裡頭的各種慾望會被不斷放大?或者我換句話說,什麼情況下,人會去做平時不敢做的事情?」
周倩欣接話:「要麼,秩序崩塌,『禮崩樂壞』,個人行為徹底失去了具備強制力與高效執行力的機構的監督;要麼,人之將死,無畏無懼。」
「哎,對。」雷懷魯頷首:「禮崩樂壞嘛,肯定談不上,這會兒說太平盛世也不為過。但如果廖文覺被查出罹患不治之症呢?」
「咱們干了刑警這麼多年,應該都蠻清楚的,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實不過是……哎算了,我肚子裡沒幾兩墨水,說不來。」
「反正就那個意思,這話不絕對,多的是人在臨死時心中的罪惡被無限放大,尤其現代,所有酷刑都被廢除的情況下,對罪犯最嚴厲的懲戒也不過是死刑罷了。」
「這一懲罰,對許多將死之人而言就是個屁——當然,也有很多人想著能活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賴活著,暫且不提。他們很可能會趁著這段將死未死的時間,幹點平時根本不敢幹的事兒。」
「有的人會選擇冒險、極限運動,或者做點有意義的事兒,體會人間百味等,這是正面的;有的人嘛,則會選擇霍霍他人,甚至幹些違法亂紀的事兒。」
「當然,大多數人,都是有心無膽,心裡各種想法,蠢蠢欲動,但即使將死了,也不敢去做,真正死到臨頭放開了,身體也早就垮了,無法再支撐他們心裡的想法。」
「但,這類人,其實只需要一個刺激,就能蛻變。比如,之前就有新聞說過,有艾滋病人,在被他人蠱惑的情況下,將自己用過的針頭埋在網吧的椅子上……」
頓了頓,雷懷魯將剛剝好的蝦放進嘴裡,嚼了幾口後嚥下肚,才接著說:「以此為思路,如果廖文覺作案的動機真的是吃人,那,他是在此之前就已經吃過好幾次呢,還是說,他已行將就木了?」
「第二種可能性不大。」周倩欣一邊對付著剛送上來的烤串,一邊說道:「首先,這傢伙作案前還在跳舞,還能和別的大媽眉來眼去玩曖昧,精神狀態蠻不錯的,不像是重病纏身的模樣。」
「嗯,雖然有點失眠症,需要長期用藥,但症狀相對較輕,藥物可控,不至於到『要死了』的程度。」
「其次,雖說他被碎屍,但並不妨礙咱們屍檢。屍檢過程中,我沒發現他身上有明顯的因疾病而引起的器質性病理性改變,損傷病理性表現倒是有挺多的。」
「當然了,也只是可能性不大而已,不排除他雖患絕症,但病程尚處中前期,機體病理性變化還不明顯的可能。」
「這種可能相對好排除。」袁友沖夾了塊茄子,同時說:「派人仔仔細細的查下他的病例,嗯,小周你們再仔細對切片等檢材做個細緻的病理化驗也就是了。」
略一沉吟後,袁友沖又說:「這會兒太晚了,雖然醫院住院部與急診科有人值班,但要調查起來依舊不方便,這樣,明早吧,老雷、老谷你們倆帶人去查。」
「至於小周……麻煩受點累,回去後再化驗化驗……」
「不用麻煩周主任了。」年輕法醫說:「交給我吧,這點工作我還是能幹好的。正好,按理今天輪到我值班,有活也應該是我干。」
「那行,辛苦你了。盡量在明早之前將化驗報告弄出來。」袁友沖露出一絲微笑,若非不得已,他也並不想讓周倩欣一個女生天天陪著他們熬。
周倩欣本人則抿了抿嘴,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把到嘴邊的話給嚥下去了,沒有逞強,畢竟這幾天下來,的確有些疲憊不堪。
因此,她便改口說了聲謝謝。
年輕法醫擺擺手:「不用不用。病理化驗的話,花不了太多時間,檢材都已經做好了,是現成的嘛,雖然數量有些多,但我估計一個來小時也就能搞定了。」
第56章 脈絡
安排了下任務後,袁友沖又問:「還有別的什麼想法嗎?」
「我覺得,」周倩欣說:「有必要搞清楚那邊同事調查出來的,關於廖文覺幾個吃過人肉的傳言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得從他那幾個『盟友』入手啊。」
谷研東皺眉:「不說好先把何睿遇害案給查的明明白白嗎,怎麼現在重點又扯到廖文覺身上去了?」
「老谷,別那麼倔,調查方向什麼的,本就該根據收穫到的線索靈活調整的嘛!」雷懷魯說道,同時伸手想拍拍他肩膀,但見他躲閃,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剛剝過蝦,便訕訕的將手收了回來。
「不是我倔,」谷研東搖頭:「道理我都懂,再說,當初我提出先調查何睿案,也有以此案推動廖文覺遇害案的意思。但,晚例會的時候才決定的調查方向,立馬又提出更改,我覺得不太妥當。」
「不管哪行哪業,不管做什麼,朝令夕改都是大忌,調查方向左右搖擺不定,反而會耽誤大量的時間,耗費許多不必要的警力。」
「老谷說的沒錯。」袁友沖深以為然,但接著又話鋒一轉:「可你將大前提給弄錯了。雖然,咱現在有意將調查重點放在廖文覺身上,但本質來說,查的還是何睿遇害案。」
「調查廖文覺的名頭,並非因為他是另一樁案子的受害人,而是因為他為何睿案『疑凶』。」
「你想,查案子,無非圍繞著受害者、嫌疑人、現場、凶器、犯罪動機、作案手法與時間等幾個關鍵因素展開。」
「換種說法,其實和講故事的要素差不多,重點在於時間、地點、人物與起因、經過和結果,只不過咱們的注意力並不放在六要素本身,而放在其它們的承載物上罷了,至少我一直是以此為辦案方針的。。」
「本案,何睿人際關係相對簡單,他父母的也大致過了一遍,沒有嫌疑,而現場業已勘察完成,作案手法與作案時間大致確定,那目前應該重點發力的方向,不就在於找到作案凶器,調查嫌疑人及其作案動機,還有是否有幫兇這幾點上了嗎?」
「況且,咱們認為,殺害廖文覺的,可能便是與他一塊殺害何睿的共犯、幫兇或主謀。從這方面將,調查何睿案,與調查廖文覺案,其實區別並沒有那麼大,至少不是涇渭分明的關係。」
「會議上,為了幫助大家梳理清楚調查目標,自然得一是一二是二的講明白了,但實際上,這兩樁案子,即使因為這樣那樣的關係而導致並不滿足並案調查的條件,可也不能否認,它們緊密的糾纏在了一塊,難以區分。」
谷研東想了想,點頭:「這麼說的話,的確。那麼,咱天亮後,具體的工作重點,應該就是查證這則吃人流言的真偽了。如果是真,廖文覺再滿足老雷先前說的兩個前提可能之一,那許多疑點都能解開。」
「嗯。」沉默許久的榮士銘,終於出聲總結說:「廖文覺為吃人而殺害何睿,如果有幫兇的話,只可能會是他那還活著的三個盟友之一,甚至全部。」
「再回過頭看廖文覺的案子,嗯,得承認,相對複雜得多,雖然咱們傾向於認為,他的死與何睿案可能也有關係,但不可否認,還有別的可能,比如情殺——別忘了,他和兩個跳廣場舞的大媽眉來眼去,關係曖昧。」
「當然,那兩位大媽的的親屬,甚至她們本身都有作案動機——爭風吃醋嘛——但他們可都早早離開新安,旅遊去了,並不具備作案條件。而廖文覺不管本性究竟如何,至少表現出來的還挺和善,並沒有什麼仇家。」
「當然,紋隔期間那些人不算,一方面早已斷了往來,另一方面,廖文覺本身沒做太過分的事兒,只是那時候嘴比較欠,誰都能懟而已,反而他自己也吃了苦果。」
「要就這樣都還有人不依不撓要他的命,那也肯定是個小肚雞腸的人,未必能有肚量苦忍四十年才動手,而且四十年後他還活沒活著都不好說。」
「所以相對而言,廖文覺的死與何睿遇害案有關的可能性最大。但你們仔細想過『為什麼』沒有?」
谷研東聳肩:「共同作案後害死同夥的事兒,並不罕見,原因很多,有的是為了獨吞贓款贓物,有的是作案後鬧了矛盾,不一而足。」
「對,」袁友沖說:「共同的罪惡,很多時候不僅無法維持所謂的盟友關係,反而會成為一根紮在他們心中的刺,成為一枚定時炸彈。簡單來說,沒人樂意自己有重要把柄握在對方手上,哪怕是相互的,也不樂意。」
谷研東補充:「當然,背上命案,有時也會讓對方產生『認同感』,個別犯罪團伙甚至以此作為『投名狀』,就是這個原因。」
周倩欣接話:「扯遠了,說回來。兩人甚至多人共同犯罪,犯的還是殺人、碎屍、吃肉的大罪,一方面,尤其初期,確實能穩固所謂的聯盟,大家都投鼠忌器,誰也不敢出賣對方。」
「但回過神,冷靜下來,可能又會擔心有同夥受不住壓力而自首,亦或者因為別的原因而出賣自己。」袁友沖又說:「一旦這麼想了,盟友的關係便岌岌可危,要相互間再起齟齬,這枚炸彈,便可能引爆,促使他們作案。」
「是的,」榮士銘總結:「這就是『為什麼』。所以,只要大前提,也就是廖文覺犯罪事實明確,犯罪動機確定,那麼,案情的脈絡就相當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