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刑與凶 > 第206節 >

第206節

「他很猶豫,嗯,裝的很猶豫,還裝出被我那句反正都是死說服的樣子,答應幫我,但要錢,就是之前約定的,二十年,每個月一萬塊錢,打他給的一個賬戶上,說是孝敬自己爸媽。」
「我那個時候冷靜了不少,就問他,孝敬爸媽應該打他爸媽賬戶才對,為什麼給這賬戶?他解釋說,要真幹這事被抓了,他就是殺人犯,死刑犯,我無緣無故給他爸媽打錢會引起懷疑,會波及到我的,就準備了個安全賬戶。」
「我當時也沒想太多,答應了,還挺感激他的,覺得他真是個好人。事情也基本上就這麼定下,等回到家,老蘇問我怎麼了,覺得我有點奇怪,我也隨口找了個理由遮掩過去。」
「但一等二等,等不到後續,打電話問他他也不說,我慢慢也冷靜下來,就好好琢磨這事,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就想辦法套出了老蘇的話,這才發現,原來不是老蘇覺得委屈去找蘇堂亮抱怨,而是他蠱惑老蘇殺人。」
「我也想明白了,他告訴我這一切,根本不是什麼對我的愧疚,而是個陰謀,他想把老蘇一塊害了,故意引導我恨上老蘇,拜託他把老蘇幹掉,他好從我這謀得利益。」
「但那時候我還是恨老蘇,蘇堂亮有什麼陰謀關我什麼事呢?就當我買兇把老蘇幹掉好了,根本懶得管那麼多,就沒有揪穿。」
「也沒有去想,他明明和老蘇關係那麼好,說借錢也沒有二話,為什麼想把老蘇也幹掉,只不過對這個人也鄙視了幾分,看法變了,戒備心自然也高了些許。」
「我知道了這事兒,老蘇也就不瞞著我,和蘇堂亮商量的時候,偶爾也會叫上我一塊,我沒吐露關於和蘇堂亮的交易,但也暗示過他,我知道了他真面目,他私下裡對我便也撕開了假面具。」
「他就和我說,真正的計劃是,先幹掉蘇勇一家,再幹掉老蘇,把罪都推他身上去,我和他正常生活就好。」
「再後來,他們幾個月都沒行動,我慢慢的也有些放棄了,覺得老蘇這輩子都不會有膽子行動的,而他不行動,蘇堂亮就不可能對他動手。慢慢的,我就死心了,想著要不還是算了,或許跟他離婚比較靠譜。」
「但我一個女人,又沒有工作,自己倒還好,可女兒怎麼辦呢?我怎麼養她?怎麼供她讀書?要留給老蘇,她會不會被虐待。」
「唉,這其實倒也還好,總會有辦法的,大不了給人當保姆,去打工嘛,沒什麼的。可不能給孩子個完整的家庭,我怕她……反正我就特別猶豫。」
於辰心思又活絡起來,撇撇嘴想:孩子特別敏感,父母感情不和、冷戰乃至家暴,都會極大的刺激到孩子,還不如離婚呢,真不知道到底是孩子捆綁了這種婚姻,還是這種婚姻捆綁了孩子……哎,這想法我先前是不是有過?
「猶豫著猶豫著,老蘇忽然通知我說,要準備行動了。」
「那段時間,他彷彿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忽然和我說了很多,甚至和我坦白了他和蘇堂亮的事兒,說對不起我。」
「還說,幹了這筆,他決定遠走高飛了,但這事和我無關,就算被抓也絕對不會出賣我,讓我好好經營生意,不要管他。」
「說實話,我有點感動,甚至有一瞬間,想把蘇堂亮的謀劃告訴他,但心裡又有個聲音告訴我,這是鱷魚眼淚,我不能信,慢慢的,感動就變成不屑,只冷漠的點頭,什麼都沒說。」
「直到,他殺人後,死了,我……」
第47章 解脫
說這話的時候,她表情雖然仍舊呆滯,但兩行眼淚已控制不住嘩嘩嘩的留了下來,伴隨著陣陣哽咽,身子一抽一抽的。
「後悔了?」袁友沖閉上眼睛。
「嗯……」她點頭,動作僵硬而機械。
袁友沖遞給她一包面巾紙,歎著氣說:「裝不下去就別裝了。」
她看著他。
他接著說:「我知道,隨著講述,你早就從那種狀態中脫離了出來,只不過想配合我們,把話說全,也算是為你自己贖罪,給蘇金洪一個交代而已,又有點不知怎麼面對他,面對我們,這才逼著自己保持這種狀態,是嗎?
貝麗珍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我恨他,他毀了我一輩子!可……可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我……我想離婚,想回娘家,想罵死他,想和他斷絕關係,可我不想他死啊,我不想他死啊!」
於辰鼻子有些酸,別過頭去。
看得出來,貝麗珍是真的後悔,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人遲早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買單,哪怕因一念之差而墜入萬丈深淵,也是咎由自取,誰讓你吃飽了撐的跑到懸崖邊上看風景。
她哭嚎了有半個多小時,嗓子都喊啞了,身子不斷抽搐,袁友沖擔心她休克過去,叫來周倩欣看看情況,給打了一針小劑量的安定,又好言寬慰幾句,終於讓她冷靜些許。
周倩欣離開的時候,半開玩笑的說:「咱們法醫是司法鑒定人員而不是醫務人員,按理是沒有治病救人開處方的資格的,嚴格來說給貝麗珍注射地西泮都算是違規了,你們可別過河拆橋說我非法行醫啊!」
袁友衝回道:「哪能呢,你自己也說了,這行為最多算違規,夠不上非法行醫的。」
「哎,按你的意思,你還想追究我違規?」
「那就得看你表現了,今晚請我們吃飯?」
「滾滾滾!」
……
貝麗珍仍舊有些哽咽,但已經好了太多,至少能勉強交流了。
「老蘇死的那天,我一整晚都沒睡著,翻來覆去的。你們打電話給我,那一瞬間我才知道,自己後悔了。我又氣又急,就把情緒宣洩在你們身上,對不起了……」
「不過,那天我確實去了便利店,給人開門躲雨,查得到的。我沒有想太多,就是給自己找點事兒做,讓自己冷靜下來。」
「因為,我後悔之餘,還特別害怕,因為老蘇的死我也有責任,我算是買兇殺人……我還知道,就算我不來這兒,你們也遲早得上門,所以我必須收拾好情緒,否則鐵定會讓你們看出破綻。」
「到了晚上,我終於冷靜了些,又把蘇堂亮之前預料到的,交代我的事兒好好的在心裡綵排兩遍,就過來了,果然打消了你們的疑慮……」
「噢?」袁友沖問道:「那蘇金洪身上的那些矛盾、怪異的地方,也是你倆編造出來的,只為了將我們的目光牢牢的捆綁在他身上咯?而且,你那晚上特地不提蘇堂亮,也是因為心裡頭有顧慮吧?」
「算是吧。」貝麗珍說:「但老蘇關於喝酒上的矛盾習慣是確實存在的,而且他酒後也喜歡莫名其妙的打我跟女兒。」
「不過,這都是來新安以後的事了,在老家的時候,他根本沒這毛病,連蘇堂亮都說不清楚怎麼回事。」
「蘇堂亮擔心,老蘇來新安前後的變化會引起你們懷疑,並因此調查到他身上——雖然概率很低,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乾脆說老蘇一直有這麼個矛盾的習慣了。」
「嗯,這些事兒,我和蘇堂亮前前後後規劃過好幾遍,不說面面俱到,也相差不遠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後,蘇堂亮就急急忙忙的聯繫到我,讓我告訴他你們都問了什麼,我是怎麼應對的。」
「可能是因為殺完人,也可能是老蘇死了,所以他心態也有所改變吧,他變得急躁了些,又和我交代了一大堆事兒,還撕破臉皮的威脅我說,要我敢賣了他,我也沒好果子吃。」
「他說,我的行為嚴格來說屬於買兇殺人,保不齊也是死刑,最輕也是坐牢,而且年限不短,讓我自己看著辦。」
「另外,答應給他的錢,一分都不能少,也不能做假賬,畢竟他手裡頭有我的把柄,我和他的對話,他每一次都有偷偷錄音。」
「我沒辦法,只能聽他的,但臉色也不好看。他可能注意到了,又送了點口,說咱倆手上都有對方的把柄,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也該是最為親密無間的『戰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