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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節

  奶奶小心翼翼地把貢食放上去,擺放好,然後在前面的蒲團上跪下來,虔誠地磕頭。
  在朱勝男的記憶裡,奶奶是不信佛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開始信了。
  跪拜完之後,
  奶奶站起身,伸手,抓住了朱勝男的手腕。
  針頭,被奶奶拿了出來,對著朱勝男的手臂就紮了進去,抽了半管的血。
  緊接著,奶奶把孫女的血注入燈芯裡。
  朱勝男不知道這是奶奶從哪裡學來的辦法,但她很喜歡,因為比起抽血,其他的一些方法,自己會更難受一些。
  奶奶又跪伏了下來,她又開始跪拜了,不過,這一次,她跪拜的是供桌下面的那幅畫。
  畫中,
  兩個鬼差,前面則是一個男娃娃。
  奶奶嘴裡唸唸有詞地禱告著,無比地虔誠。
  朱勝男看向那幅畫,這幅畫,她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很多個日夜裡,奶奶拿著鞭子,或者爸爸拿著煙頭,又或者,乾脆讓自己打自己,
  就在這幅畫面前,
  意思就是讓這幅畫裡的兩個鬼差看見。
  說,
  只要自己這樣,
  爸爸就能有兒子了。
  對的,
  爸爸想要一個兒子,
  奶奶也想要一個孫子。
  他們想要話裡的那種男娃娃,
  下面的構造,和自己不同。
  朱勝男清楚,自己在這個家裡,完全是一個多餘的角色,從自己一出生開始,就多餘到了現在。
  她忘記自己到底有沒有哭過,
  也模糊了自己到底有沒有鬧過,
  如果這是一座圍城,
  那它根本就沒有讓你進出的門。
  城外的人,看不見裡面,
  城裡的人,也去不了外面。
  人,無法決定自己出生於哪個家庭,一旦出生,你就別無選擇。
  菩薩吃完了,
  就該人吃了。
  朱勝男坐到了飯桌邊,奶奶給她盛粥。
  桌上,還有小包子和鹹菜,雞蛋牛奶這類的更是不會缺。
  除了在那個小房間裡,
  奶奶對自己都是很好的,
  關心自己吃,
  關心自己穿,
  很呵護自己,
  很體貼自己,
  就像是在悉心照顧自己的心肝寶貝,
  朱勝男記得,
  奶奶以前是養豬專業戶出身,這才供起爸爸上大學出來工作。
  爸爸下來了,他坐在桌旁,對朱勝男笑了笑,然後問道:
  「菩薩吃了麼?」
  「吃過了。」奶奶回答道。
  「嗯。」
  爸爸隨便吃了點,就起身要去上班了,走之前,他特意道:「今晚我不回來了。」
  「嗯,別回來了。」
  朱勝男知道,爸爸今晚要去住到其他女人那裡。
  這一件事,
  奶奶也是知道的。
  他想要兒子,
  她想要孫子,
  母子倆,目標是一致的。
  媽媽第一胎生下了自己,
  之後連續三胎做B超時都是女嬰,就都流產了。
  其實,在很久以前,國家就規定,做B超時不允許醫生透露嬰兒性別。
  但規定永遠是好的,上面初衷也永遠是好的,
  然而,
  執行規定的不是機器,而是人。
  哪怕規定如此,但每年得知自己妻子肚子裡懷的是女兒而打算做人流的例子,絕對是數不勝數。
  這或許,
  也是一種幸運。
  那些女嬰,如果降生在那種如果知道是女嬰就會人流的家庭裡,其實,真的不如早早地離開,去等待下一個輪迴。
  乾乾脆脆地在一開始就結束,比起她們降生後會遭受的待遇和不公,彷彿也不是什麼壞事。
  但朱勝男清楚,
  爸爸在外面有好多個女人了,
  好幾個女人都懷孕了,
  卻仍然都是女孩,也都打掉了。
  爸爸是個牙醫,
  他讓自己的女人墮胎,和自己給病人拔牙,一樣的乾脆利落。
  沒有兒子,生再多的女兒,對於他們母子倆來說,都沒什麼意義。
  這是一種執念,
  一種在外人看來很匪夷所思地執念。
  在爸爸走後,媽媽下來了。
  媽媽頭髮有點亂糟糟的,
  精神不是很好。
  朱勝男有點怕自己的媽媽,
  尤其是在自己和媽媽坐在一張桌子時。
  「啪!」
  「好燙!」
  媽媽被粥燙到了嘴,
  把粥碗打翻,滾燙的肉粥撒在了朱勝男的身上。
  朱勝男身體微微一顫,沒喊疼,甚至,沒去理會。
  媽媽是故意的,
  她知道,
  媽媽不喜歡自己,恨自己。
  她覺得,造成自己家庭如今這個樣子的罪魁禍首,就是朱勝男。
  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兒,媽媽就仍然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
  「這個掃把孩子,一看到就來氣!」
  媽媽拿起筷子,對著朱勝男抽了起來。
  朱勝男就坐在那兒,不動,任她抽。
  抽吧,
  筷子抽在身上雖然疼,
  但比起拿煙頭拿剪刀拿小刀在自己身上刮,
  就算不了什麼了。
  奶奶就坐在那裡,安靜地咀嚼著嘴裡的饅頭,
  此時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