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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節

  老者的手指忽然顫抖了起來,
  緊接著眼皮開始不停地顫抖,
  他像是聽到了,或者是被刺激到了,他的嘴唇微微張開,好像發出了很微小的聲音:
  「鄉…………親…………們…………」
  「他說什麼?」許清朗問道。
  周澤搖搖頭,聲音太小。
  許清朗推開周澤,把自己耳朵放在老者嘴邊,仔細地聽。
  過了一會兒,許清朗站直了身子,表情嚴肅。
  「他說什麼?」周澤問道。
  「他說……想親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血月,墜落!
  「老闆,這沒事麼?」
  老道坐在後面,有些戰戰兢兢地指著正躺在自己腿上的老者說道。
  老者還處於半昏迷狀態,但已經能夠睜開眼了,但也只是睜開一會兒就閉合上去,說話也是斷斷續續。
  他醒了,
  確實是醒了,
  但這種甦醒,
  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算得上是迴光返照。
  他醒了,
  也就快走了。
  他一直活著,撐著一口氣,之前周澤覺得可能是他生命力頑強或者是醫療條件比較好再加上一些上天眷顧,但現在想來,可能他確實有一件放不下心的事情,這件事讓他不甘心就這樣閉眼。
  許清朗在開著車,他開得很快,同時也很穩,也必須要穩,因為說不定一個急剎或者一個大拐彎,後面的老者就直接一口氣背過去了。
  從療養院裡拐出一個病人,而且是一個垂死昏迷了很久的病人,這是一件很瘋狂的事,不過周澤並不後悔,也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老者雖然沒說明白,但他的態度已經表示了出來,
  三鄉村,
  一直在他心底,從來都沒被抹去過。
  其實,人是善忘的動物,大家總是下意識地去模糊掉自己所不願意看見的東西,抹去讓自己痛苦的記憶。
  很多人對當年做過慰安婦的老人一個一個地離去而波瀾不驚且無動於衷,殊不知,她們的一個個離開,等於是將那段歷史慢慢地對我們所塵封。
  有些事情,其實,是不能忘的。
  到了興仁鎮的街上,許清朗下了車,然後和老道一起把老者抬了出來。
  「老哥哥,你再撐一口氣啊,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老道給這位99歲的大哥鼓勁。
  許清朗感受到老者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發力。
  而老者半睜著的眼睛,也看向了周澤,他的眼睛,很是渾濁,像是蒙上了一層紗布,他這具身體,早就疲憊不堪了,他要下去休息了,他也需要去休息了。
  「村民們都在。」周澤很認真地說道,「我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但你既然因為聽我說出了『三鄉村』三個字而醒來,這就意味著我沒找錯人,你也在牽掛著他們。」
  說著,
  周澤伸手,把老者本就不多的頭髮理了理,然後幫老者把病人服上的扣子繫了一下。
  老者已經是迴光返照了,
  是非功過,自有後人去說,
  當年的紛紛擾擾,現代人很難去代入也很難去評價。
  至少,有一點可以證明,老者當年在通城保安團當兵時,他沒去當逃兵,也沒當漢奸,日軍當初一個師團在通城附近的港灣登陸時,通城並沒有中國的正規軍。
  但僅僅是依靠著當地的地方武裝保安團以及居民的自發抵抗,也讓日軍付出了不少的損失,甚至,當地的地方武裝曾不止一次地策劃過反攻通城城門的計劃,在大部隊以及大重心向西南方向轉移的時候,
  在這片孤懸的日占區裡,依舊有人在反抗,依舊有槍聲在響起。
  老者還是在看著周澤,看著看著,他開始了咳嗽,他的牙快掉光了,咳嗽時也顯得很沒力氣,但他在笑。
  然後,
  他艱難地伸出手,似乎是想夠到周澤。
  老道在旁邊看得一陣揪心,心想老哥你就安穩點吧,別還沒進去就在外面把自個兒給折騰沒了。
  周澤站在那裡沒動,
  任憑老者枯瘦如柴的手輕輕地抓住了自己胸口位置的衣服,
  老者抓得很勉強,
  然後,周澤感知到自己胸口被輕輕按了兩下,
  那裡,
  是心的位置。
  老者做完這個動作後,整個人垂了下來,像是被抽調了一切的氣力,呼吸也開始變得紊亂。
  「進去吧,抓緊時間。」
  說完,周澤開始在這個位置繞圈,然後向道路上衝了過去,而後整個人直接消失。
  許清朗拿出一張符紙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一時間,他印堂開始發黑,然後依葫蘆畫瓢,也在那個位置轉了幾圈,衝了過去。
  老道在最後也跟著轉了幾圈,然後往前一衝,
  嘿,
  沒進去,
  嘿嘿嘿。
  老道笑得整張臉都褶皺成了菊花,當真是心花怒放。
  小猴子在旁邊看著老道的傻樣,微微側身,表示這老醃貨它不認識。
  再次進入了三鄉村,周澤抬起頭,發現天空中的月亮幾乎變成了血色,自己半天前進來時還不是這樣子的。
  這樣看來,可能是自己在祠堂裡的大殺一通,激化了什麼,無形之中讓這裡的局勢變得更加的緊迫。
  所以,一旦許清朗身上背著的這個老者沒辦法化解這裡和破局的話,那麼周澤身為鬼差,估計就得喊來小蘿莉一起守在出口位置了。
  到時候到底能不能守關成功讓這幫厲鬼不至於流落人間,
  難說。
  許清朗背著老者也進來了,剛進來,許清朗就覺得自己身上背著的人一沉,許清朗當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吧,
  死了?
  老爺爺,別嚇人啊,你還沒活到一百呢?
  許清朗有些焦急地想回過頭看看自己背上老者的情況,但他忽然看見周澤正一臉平靜地看向自己身後。
  「放下吧。」周澤說道。
  許清朗慢慢地把背上老者的遺體放了下來,轉過身,他看見一個年輕小伙子站在自己身後。
  小伙子穿著黑色的軍裝,背上背著一把步槍,戴著帽子。
  很典型的保安團軍裝,一些地方甚至還打著補丁,顯得有些破舊,這個裝束,在最近流行的抗戰片裡很常見。
  他死了,
  這是他的靈魂?
  老者,
  哦不,
  年輕人看了看周澤和許清朗,微微地點點頭,閉上眼,深呼吸,似乎是在懷念,也像是在緬懷。
  在他的眼角,有兩行淚水滴落了下來。
  他死了,
  但淚水不是因為他死了而流,
  其實,死亡對於他來說,更是一種解脫,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太久,在自己昏迷失去意識之前,他其實也撐得太久太久。
  他不知道自己在撐著什麼,當年從烽火連天歲月裡一起走出來的戰友已經一個一個地離開,到最後,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快活到一百歲了,但他並不是為了活到一百歲而活,他還有記掛的人,還有惦念的承諾,還有……
  虧欠的人情。
  老者不知道的是,在9年前,那時他還沒有昏迷時,有一個叫李世的人,曾打算開車去療養院找他,他本可以早9年就來到這裡。
  但那位發帖的樓主,終究敵不過自己的命運,他能進三鄉村,其實就說明他已經命不久矣了。
  李世,終究沒能跑得過自己的命。
  或許,九年前這個村子的村民,還沒瘋癲到這種程度,還有人……是可以說話,是可以交流的。
  他們告訴了李世一些事情,李世也打算出去幫他們去找一直在等待的人。
  這時候,周澤又看見了村口走過來的老爺爺和小女孩。
  這一老一少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僵硬了,小女孩捏著自己的糖人,不停地扯動著,老爺爺扛著鋤頭,面色發青。
  他們的眼角位置,都有紅光若隱若現,嘴角,也有哈喇子不停地流出來。
  越來越嚴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