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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節

  他記得不久前許清朗似乎也出現過一樣的畫面,然後他忽然衝向了馬路,如果不是自己一腳踹中他,他可能已經被車撞飛了。
  而眼下,那種感覺正在向自己襲來。
  那個傢伙,
  是打算對自己出手了麼?
  作為一名鬼差,居然被自己追逃的鬼給反戈一擊,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最要命的是,周澤並不清楚該如何去反抗。
  他對抓鬼,一直停留在用自己指甲就可以無往不利的慣性認知之中,而這次的問題,好像自己的指甲也沒辦法幫到自己。
  踉踉蹌蹌地坐在了地上,周澤好像看見面前有人遞給自己一些零錢,
  耳邊隱約聽到了有人對自己說「這是找給自己的八塊錢」。
  然後,
  面前女孩兒的頭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自己視線中的一切在此時都像是被一層漿糊給包裹住,讓自己噁心,讓自己頭暈。
  彷彿又再度回到了黃泉路上,跟隨著大眾一起麻木地踮著腳尖一起往前走的狀態,
  佛說,芸芸眾生相,
  但黃泉路上,只有一相。
  周澤感知到自己呼吸都沒辦法提起來,下意識地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脖子,他低下頭,用力地咳嗽著,想要叫,卻叫不出來。
  這是一種讓人度日如年的感覺,也是一種施加在精神上的酷刑,先前許清朗就在裡面很輕易地崩潰了,而周澤,此時也陷落在了其中。
  周澤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但在此刻,他除了被動地承受這一切,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疼,
  壓抑,
  窒息,
  紛至沓來的折磨,不停地鞭撻著你的靈魂。
  …………
  「先生,先生,你怎麼了?」
  女孩把找的零錢遞給了周澤,但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的男子目光開始變得渾濁,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女孩第一反應是這男的是碰瓷的,喝了自家超市賣的水,馬上就不舒服了。
  但看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像,男子像是真的很痛苦。
  「先生,要我幫你叫120嗎?」女孩問道。
  誰知道面前的男子卻伸出手,將她推倒在地,然後踉蹌地起身,一路向外面奔跑出去。
  女孩本想打電話報警或者報120,因為她覺得那個男人的狀態很不穩定,但最後還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沒有把電話拿出來。
  …………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水做的鏡子,折射著各式各樣的光彩,些許的光芒照射進來,沒給人暖意,卻增添了人內心一種煩躁。
  周澤不知道自己在向哪裡走,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可能像之前的許清朗一樣已經走到了馬路上,然後等待著一輛車把自己撞飛。
  他只能在進行著一種被動的抗拒,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走到哪裡,但一直抗拒著心裡出現的那種自暴自棄的衝動。
  「匡當…………」
  一聲響動傳來,
  周澤撞翻了面前的垃圾箱,然後整個人摔倒在了垃圾堆裡,刺鼻酸臭的味道沒能讓他醒來,在他的視野裡,到處芳草如茵,彷彿世外桃源。
  明明周圍的景色很美麗,明明四周的光彩很艷麗,
  但卻沒能給人絲毫舒適的感覺。
  這裡更像是一座牢籠,讓人本能地排斥它,想要逃離它。
  歡聲笑語,在周圍傳來,周圍,好像是有一群鶯鶯燕燕正在曼舞,遠處,更有香火繚繞,像是有無數人正在供奉著神台。
  各種畫面,不停地在周澤腦海中浮現,一點一點地擠壓著他的神經,任何一幅畫面,都可能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終於,畫面定格了,
  周澤發現自己正站在熟悉的院落門口,
  上面掛著孤兒院的牌子,
  而在自己前方,有一對夫婦正在把一個嬰兒車留在那裡,他們似乎準備離開。
  周澤長大後問過院長自己的出生,事實上,院長在孩子們長大後也不會去隱瞞,他告訴周澤,自己是被父母主動遺棄的。
  自此之後,周澤就沒有再去想過找自己親生父母的想法,他只當作自己爹媽已經死了,他的人生,不會再需要他們。
  但在此時,
  周澤卻忽然有一種預感,
  前面那對夫妻,應該是自己的父母,
  而那個嬰兒車裡的孩子,
  應該就是自己。
  他下意識地抬起腳,
  想要跑過去,
  看看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麼面容,甚至,可能再去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遺棄自己。
  但這一腳只是抬起頭,
  卻沒有落下去,
  周澤臉上露出了掙扎之色,
  他本能地察覺到了一些什麼,這一腳落下去,就是深淵!
  美好的一切,最終定格成眼前的畫面,這是帶著毒的餡兒餅,這是獵人佈置好的夾子,就等著獵物邁出那一腳。
  …………
  大廈天台邊緣位置,
  已經站在護牆上的周澤身體搖搖欲墜,一次次地下意識地前傾像是要墜落下去,但又一次次地把重心給調整了回來。
  他在掙扎,
  他在反抗,
  且,命懸一線。
  在天台的一側,站著一個沒有頭的女人。
  女人身上不再是黃色的毛衣,而是一件青色的長袍,樣式有些陳舊,週遭也有多處破損,但女人就冰冷冷地站在那裡,面對著似乎隨時都可能掉下去的周澤。
  而天台上,還有第三個人,是一位神父。
  可惜周澤此時不能睜開眼睛看,否則他一定會認出這位神父和他在不久前才剛剛見過。
  在劉小姐的葬禮上,這位神父自始至終,除了遞給自己一根煙,沒有其他的言語。
  哪怕是面對那兩個家庭詭異冰冷的晚宴,神父也只是站在邊上,安靜地看著,像是在欣賞著一副浮世繪畫卷。
  神父一會兒看看周澤,一會兒看看面前的無頭女,
  他搖搖頭,
  對無頭女開口道:
  「青衣娘娘,他是鬼差。」
  這是一句提醒,
  提醒眼前的無頭女這個男子的身份。
  但這句提醒,無疑像是火上澆油。
  神父沒有火上澆油的自覺,而是繼續道:「他如果被你殺死了,會引起地獄的反應。」
  無頭女忽然一轉身,朝向神父。
  神父洒然一笑,直接轉口道:
  「但他只是一個臨時鬼差,不入流的品級,哪怕是沒了,也就沒了。
  在這個時候,敢打擾娘娘興致的人,都不該有好下場。
  而且娘娘本身,就沒做錯。」
  無頭女人轉過身,繼續面對周澤,似乎放過了這位有些礙眼的神父。
  神父站在那裡,繼續充當著看客,這似乎是他最喜歡的一個角色。
  他知道這個無頭女人的身份,甚至有些奇怪,這位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鬼差,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女人的身份。
  這個鬼差對業務,到底有多麼不精通。
  她不是鬼啊,
  她根本就不是你所能管轄的存在,
  你卻盯著她,追著她,
  到最後,
  惹怒了她。
  女人,可是很記仇的。
  尤其眼前這位,
  時日無多的女人。
  神父目光看向身後,大廈很高,視野很好,能夠看見遠處的一座工地,正在進行著拆遷施工,那裡,塵土飛揚。
  一個時代所能留給人們的記憶,最直觀的,其實就是建築了,而眼下的城區改造升級,無疑是將過去的很多印記慢慢抹去的過程。
  再回過頭,
  看著還站在邊緣位置身體不停前後搖晃的周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