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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這傢伙之所以這麼神經兮兮的,原來就是因為這個。
我不停向羅興提出的問題,都是為了嘗試去還原整個事件,去查明這個夢裡的事情,是否真的曾經發生過,但羅興的回答,等於告訴我:這不可能。
不過,就算「夢魘」真的存在,並且它不想讓人去追查那個夢的根源,我也只覺得棘手,但沒有感到洩氣。
放棄是不可取的,更何況我收了錢。
我相信,只要收集到的信息越多,我便越可能窺見真相,哪怕只是鳳毛麟爪。
於是我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顯得鎮定,「那好,接下來我不會再打斷你,你把那個夢的餘下部分,告訴我吧。」我說。
正文 第九章 第二個夢(下)
「嗯,我說到……我們四人在等小郭……」羅興稍作回想,接上了思路,「就在那間廢棄的小屋裡。」
「那個叫紅緞的女人,一個月前,就已經被我們找到了:她嫁給了小玲他爹,做了第三房的姨太太。從這裡就能看出,紅緞很有心計,像大顧鎮這樣偏僻的小鎮子,就算是一個陌生乞丐的出現,都是一件引人注意的事情,更何況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但她以嫁人為由,就避開這一點。誰家的老爺,都不會讓自己新娶的姨太太拋頭露面。」
「紅緞費盡心機,要來到大顧鎮,理由,相信你也猜得到。她的打算很好,也做的很隱秘,但她只棋錯一著:這個敗招,便是小玲。老煙槍原本遲了一步,差點就要全局皆輸,因為等我和老煙槍將其他三人找到的時候,紅緞早搶先一步,藏身在了大顧鎮,而且,由於她的新身份,我們要揪出她來,幾乎是毫無希望。」
「可紅緞的心太狠、胃口太大了,她要是趕在老煙槍找到小玲之前,就將小玲弄死,我們剩下這些人,估計就得在這個大顧鎮裡,被她一個接一個玩死,而且可能要到死前,才會知道紅緞到底是誰。但她要贏一個全勝。她想留著小玲,把我們幾個都引出來,然後一網打盡。可惜她不知道,上一世,原本輪到小郭動手,小郭卻推給了小玲,這一點,恰恰紅緞不知曉。所以這一世,小玲被紅緞誤以為是暫時安全的,但小玲偏偏就是早就瞭解到真相的兩人之一。於是,我們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兩天前,我們用小玲做餌,將紅緞從顧家宅子裡引了出來,一舉扭轉局面。」
「只要殺掉紅緞,我們五人便算又贏了一個輪迴,可這一世,卻必須由小郭動手了——小玲也不是不行,但如果由小玲動手,下一世,紅緞出現的時候,小玲便會只是個嬰孩,那便幾乎是毫無勝機了。」
「所以我們都在等小郭。」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我們才聽到了屋外面有了一些聲響,老煙槍示意我出去看看。我一打開門,便看見了小郭。他幾乎一路上摔了好幾跤,身上滿是土灰。『來了?』我開口道,眼睛朝屋外不遠處的那個小土坡望著,小郭知道我在擔心他被人跟蹤,立刻跟我說道:『沒有尾巴。我故意繞了一個大圈才過來。』我看了他片刻,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了一條路,小郭如獲大赦,趕緊鑽進了屋子裡。」
「我還是望了一會外面,但黑夜中,真的看不清楚,小郭既然說沒有尾巴,加上我心裡其實有些著急紅緞的事,所以,我將屋門『碰』的一下關上,也進了屋。小郭這時才呆呆站在屋門口,我推了他一把,然後按住他的肩膀,我夢裡的那個自己,力氣很大,一下子就將小郭按到了地上,『坐下。』我說,小郭只能乖乖坐下,我看他臉上那忐忑不安的表情,沒來由的覺得很不屑,吐了口唾沫到一邊。」
「『既然人到齊了,那就趕緊把事情辦了。』說話的是老煙槍,他一邊將抽盡的旱煙鍋在鞋底上敲出煙絲餘燼,一邊對大麻臉道,『老六,正主在哪裡?』老煙槍是我們幾個人中的主心骨,我們都聽他的吩咐,這次抓紅緞,是我和老六出手的,我們怕出意外,狠心將紅緞削成了人棍,然後在這間屋子裡挖了個小地窖,將她藏在裡面。聽到老煙槍問,老六的一張麻子臉上堆滿了笑容,用手裡那根燒火棍在地上使勁敲了幾下,燒火棍頂端碳化的部分只一下就『啪!』的折斷,但隨後那敲擊在地上的聲音,卻明顯有些異樣。老煙槍聽了幾下,點點頭,然後朝我示意了一下。老六繞過篝火,一把將小玲抱起,避到一旁,小郭也急忙起身,給我讓開路。我拔出別在腰間的彎刀,先從篝火堆裡揀出一棍燃燒著的大柴火,一把塞到離我最近的小郭手裡,然後手裡的彎刀在地上猛然一掃,篝火堆連著地面上的一層薄土,都被掃到了一旁,隱約露出了一塊青石板。」
「覆土很薄,只小會兒,我便將整塊青石板清理了出來,接著我將彎刀斜著插進了青石板和地面之間的縫隙中,然後看了一眼老煙槍,老煙槍沉著臉,點點了頭,我便手下用勁,彎刀撬開了裂縫,再用手握住青石板,猛地就將整塊青石板掀了開來。」
「但就在這時,屋子裡的光線忽然猛地一晃,然後一暗,與此同時,我聽見老煙槍突然驚叫起來,老六則叫罵道:『小郭,你他媽要幹什麼!』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感覺手邊的彎刀被人一把奪走了,緊接著,我後腰間有幾道涼氣快速穿進我身體,我整個人先僵住,隨後才感覺到劇痛,渾身的力氣不可抗拒地消失,我再扶不住那塊極重的青石板,一放手,青石板轟然倒在一邊,我也軟軟跪倒。」
「我還算鎮定,轉頭快速掃了一眼,這才明白過來,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原來,小郭趁我搬開石板的機會,先是將手裡的火把狠狠扔到了老煙槍的臉上,然後奪過我的彎刀,在我後腰上一連捅了不下五刀!」
「『他媽的,你瘋了?!』老六已然明白小郭要幹嘛,他甩下懷裡抱著的小玲,狂叫了一聲,縱身一躍,越過了半跪在地的我,朝小郭撲了過去。我回過頭去時,兩人已經在地上翻滾、扭打成了一團。老六的身材力氣,在現場的五人之中,僅次於我,果然,小郭根本不是老六的對手,沒幾下,就被老六壓在了身下。『他媽的,你想要自己偷生,你要弄死我們麼?』老六怒罵不止,一邊將拳頭重重砸到小郭臉上,『我叫你活命!我讓你殺自己人!我讓你——』」
「老六的怒罵聲忽然止住,我心知不對,再看時,只見老六竟然搖晃著站了起來,我仔細一看,老六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喉嚨,眼睛圓瞪著,滿是不可思議,鮮血不停從老六捂著咽喉的雙手指縫中噴濺出來……」
「小郭也喘著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右手裡的彎刀不住往地上滴著血。『我沒瘋。』小郭這個畜生竟然還笑了一下,他拿刀環指了一圈,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你們才是真瘋了。』小郭踹了搖搖欲倒的老六一腳,老六身子打著圈,撞在一邊的木牆上,無聲地倚著牆壁滑到在地上。我知道小郭現在要去幹嘛,他必然要去將現在唯一還有反抗之力的老煙槍也做掉,如果讓他成功,我們這幾人就真的萬劫不復了!想到這裡,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奮力從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朝小郭一下子撲了過去。」
「這個猛撲,要是換在平常,我自信就算是十個小郭也躲不過去,然後我分分鐘就能弄死這個王八蛋!但這一次,我重傷在身,這看似猛烈的一撲,居然叫他躲了過去!一擊不中,已經耗盡了我最後的力氣,我收不住勢,和堆放在牆邊的一堆柴禾撞個滿懷,一起轟啦啦翻倒在地。小郭則繞到了我身後,一腳踩在我後背上,『平時便知你心狠,沒想到你對付個女人,也要下這種惡毒的狠手!可惜來不及還治你身,倒算你運道!』小郭說完這句,大概也知道時間緊迫,那邊的老煙槍隨時可能反撲,就不再多廢話,直接摸到我的脖頸,深深割了一刀!」
「這一刀下來,我其實心知自己已經必死無疑,但垂死的人,總是會無謂掙扎……」
羅興講到這裡,朝我露出苦笑,但他的面色慘白,顯然是沉浸在他可怕的夢境回憶中了,我有些不忍看他的臉色,只聽他繼續說下去。
「我伸手想要去摀住脖頸上的傷口,但一摸上去,我自己心裡的恐懼又放大了十倍百倍!小郭那一刀真是狠!我脖子上的傷口大的嚇人,噴出的鮮血真如湧泉一般!我想要出聲呼喊,張口卻感覺涼氣竟然是從自己喉嚨這邊進來,再想到那滿手滿地的熱騰騰的鮮血,都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這種恐怖……教我渾身顫抖,腦門更是要炸開一般!」
「但我畢竟還是不甘心,耗盡了最後的力,想要再看一眼,事情究竟如何了。但我頭只移了一點點,就真的是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只能用眼角的餘光,看見了夢裡的最後一幕:小郭手裡提著我那把彎刀,背對著我,正走向老煙槍,老煙槍卻四肢伏地,不住在地上摸索著,口裡似乎還呼喊著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楚了,視線迅速暗下來,就好像黑夜忽然在我頭頂降下來……」
「然後,我就醒了。」羅興額角的汗滴順著臉頰流下來,「這個夢,加上昨晚的那一次,我一共做了……三十六次。」
正文 第十章 錦鯉
那日的談話,到此便結束了。
我心中自然還有很多的疑問——其中,很多的疑問,是隨著和羅興談話的深入,而愈加顯現的,可羅興在敘述完畢自己的那個怪夢後,便不願再多談。
我看他的精神狀態也確實非常差,也就不再堅持。
羅興現在的狀態,是有家不能回——他被關進了精神病醫院,我都不用猜,也知道老刀走的肯定不是正規門道,才能將之帶出來——那麼,現下將羅興如何安頓,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不過這事情不必我去憂心,老刀幹這個事,比我專業的多。
老刀在成為私家偵探之前,當過二十多年的警察,職位還不低,故而,黑白兩道、三教九流之中,老刀也小有影響,雖不至左右逢源、呼風喚雨的地步,也總算交識廣泛、頗有門道。要不然,他也不能將羅興這個尚在警局視線範圍內的嫌疑人,從精神病醫院裡帶出來。
當下,老刀摸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打完電話,老刀向我們點點頭,示意事情辦妥了。
我在這棟樓,是租了兩層樓面的。一樓是店面,開著我那家「吉記」雜貨鋪,二樓是一個二室一廳的套間,客廳被我改造成辦公室,其他兩個房間,一個是我睡覺休息的臥室,另一個,則是我的工作間兼書房。兩層樓面之間被我打通,裝了盤旋樓梯。
見老刀已安排妥當,我便領著羅興和老刀通過那一道盤旋樓梯,下到一樓,我叫他二人稍坐,自己則去打開雜貨店大門。
前文我已經交代過,開這家雜貨鋪,原本便是我的一項副業,一來掩飾隱秘,二來排解無聊,倒不指望這間雜貨鋪子賺多少錢。
而事實上,我這間鋪子也確實長年虧損,究其原因,大略有三:第一點,我生性憊懶,人家的小店,天光未明就開門、夜過三更才歇業,我這家呢,日上三竿才能見著店主睡意朦朧地打開店門,然後東搞搞西弄弄,待到傍晚,就鎖上門面,自顧自去吃飯游耍,常常是半夜方回,完全沒有生意人的樣子;第二,我店面偏僻,三十來平方,店裡東西又賣的便宜,正所謂本小兼利薄,自然沒什麼搞頭;第三,這鋪子畢竟只是副業,若是我那主要業務上了門來,我便要棄副從正——比如剛才老刀帶了羅興找到我,我就關了一樓的雜貨鋪,大家上我二樓的辦公室坐下,方才開談正事。
我們在一樓鋪子裡坐了大約十來分鐘的功夫,期間倒也有生意上門:我賣出了一瓶可樂,兩根「真知棒」棒棒糖,一盒圖釘,收銀五元五角。
不一會,老刀的朋友就趕到了。
來人二十五歲上下,短褲背心人字拖,脖子上垂著一根手指粗的金項鏈,剃了一個莫西干頭,鼻樑上還架著著副超黑,再加上一雙花臂(紋一胳膊的紋身,便稱花臂),這個扮相實在是太刺眼,羅興不認識他,一看我鋪子裡進來一個混混模樣的人,還以為是來收保護費的,頓時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滿臉詫異。
老刀就坐在羅興邊上,見狀立刻將他按回了凳子上,皺著眉朝來人說道:「臭魚,幹什麼來的那麼慢?怎麼,混活泛了,老哥哥的話就不管用了?」
老刀口中的「臭魚」,名叫李逸,真正的花名叫做「錦鯉」,蓋因這小子一雙花臂,紋的是兩條錦花鯉,所以才得名。臭魚的稱呼,也就老刀這樣親近的朋友開玩笑、又或者是道上的老資格才能叫叫,不清不楚的人亂喊,那是會鬧翻臉的。
「哎喲,刀哥,你可冤死我了!」李逸把墨鏡一摘,訴苦道,「場子裡出了點麻煩,關鍵是有幾個常來玩的老闆鬧得不太愉快,我總得招呼一下對不對?我已經是全速趕來啦!」
這李逸的職業,是幫賭場看場子的,在這附近十幾街也算小有名號。當初,老刀還幹警察的時候,沒少整治過這傢伙,這小子卻是個自來熟,一來二去,反倒先「刀哥」「刀哥」喚上了,對老刀很是恭敬。
老刀看這人雖然是個混混,但卻本心不壞,也從來沒有幹過大奸大惡的事情,索性就收他做了半個臥底——所謂「半個臥底」,是因為這小子亦正亦邪,雖然為老刀提供了不少道上的絕密消息,但自己也以此為脅,讓老刀不得不對他照拂有加,幹了不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