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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節

龐狗子烏溜溜的眼睛,好像瞬間就黯淡了下來,低著頭不言不語。
我一陣心酸,這麼小的孩子,就因為正在了河鳧子七門家裡,自幼見不了父母。
這到底是為什麼,又憑什麼?
心酸無奈,可是又沒有任何辦法,我逗著龐狗子玩了一會,跟他舅舅說了說話,又留下一些錢。
龐狗子大概知道我要走了,他還小,可是性子卻跟龐獨差不多,不太喜歡說話。等我走出小院,將要出村的時候,龐狗子蹬蹬的跑了過來。
「六叔……」他抬著頭,那雙黑烏烏的眼睛裡面,似乎隱隱有了淚光,只不過他抿著小嘴,強行忍著眼淚,過了好半天,才帶著哭腔跟我說道:「六叔,你要是見了我爹,跟他說一聲,我……我想他了……」
童言無忌,可童言說出的,卻是質樸純真的心聲,我只覺得鼻子癢癢的,牽動著眼睛,眼中蒙了一層水汽,淚水就要凝結流出。
「好孩子,我一定和你爹說,一定。」我摸了摸龐狗子的小腦瓜,萬分的不忍,萬分的不捨,可是再呆下去,我怕我也會像個孩子一樣,流淚哭泣。
離開了小村,我即刻就去尋找如蓮,這又是一段漫長的路程,我只怕沿途再有什麼波折,所以不敢走水路,完全靠兩條腿徒步兼程。一走七八天,所過之處都是荒野無人之地,身上的乾糧吃完了,水也喝完了,可是遇不到一個村鎮,餓了能有兩天。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總算遇見了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落。小村距離河灘不太遠,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村子裡的房屋塌了大半。每年汛期,總會有一些村鎮遭殃,有的村子受災太重了,逃荒的村民不再回來,定居到了別處,村子就會慢慢變成無人的空村。在大河灘上,這樣的村子很多,我就害怕這也是個空村。
我朝村子那邊一路趕過去,走到村子外面那條不算是路的小路時,看到了一個在路邊割草的老漢。河灘鄉下有的農戶會養些牛羊,打秋的時候必須要準備草料,讓牲口過冬,一看見這個割草的老漢,我心裡就有數了,對方可能就住在不遠的小村裡。
「大爺。」我緊走了兩步,跟老漢搭話:「你是住在這村子裡的嗎?」
「是啊。」老漢抬起頭,舉著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有啥事?」
「我是趕路的,乾糧吃完了,這幾十里都找不到一個村子。」我暗中看看這老漢,對方的臉被太陽曬的黑黝黝的,兩隻手也都是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勞作的農民,所以徹底放下心,跟對方說道:「家裡頭有蒸好的饃饃或者窩頭嗎?我買一些,多給你錢。」
「饃饃是有,都是粗糧,怕你吃不慣啊。」
「粗糧細糧,是乾糧就行。」
我先給老漢拿了一點錢,一接過錢,老漢就樂了,眉開眼笑的,背起兩捆打好的草,帶著我朝村裡走。
村子很小,而且房屋塌了大半,老漢搖了搖頭,說道:「去年遭了災,村子叫大水給淹了,汛期過去,俺們修好了房,今年汛期之前,聽說官老爺要派人修堤,村裡人想著堤壩牢靠了,總不會再和去年那樣,讓大水淹了村子,誰知道啊,還是叫淹了,大夥兒沒力氣也沒錢再修房了,就這麼先湊合住著吧……」
老漢家就住在挨著村口的第一排小院裡,還沒等我們走到門口,就聽見院子裡有喧嚷聲。老漢的臉色一變,丟下兩捆草,拔腿就跑了過去。我不知道有什麼事,跟在他身後,到了院門外。
小院的籬笆門被踢倒了,院子裡有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在和一個看著只有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姑娘推來搡去。那漢子又黑又壯,一臉橫肉,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吃齋念佛的善人,那姑娘嬌弱無力,身子又單薄,怯生生的緊咬著牙,低著頭一聲不響,使勁想把漢子的手給甩開。
「這是幹什麼!」老漢急眼了,衝過去就想把兩個人拉開:「大侄子,你這是要幹什麼啊!」
「幹什麼?」滿臉橫肉的漢子嘿嘿一笑,轉瞬間又擰眉瞪眼,惡聲惡氣的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欠著我的錢,都多長時間了?催你幾次,依舊不還,我是等不住了,既然你沒錢,拿你閨女抵債吧。」
「不行!不行!」老漢一下子就和被人要了命一樣,用力扒著壯漢的手,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不能拿花花去抵債!不能……」
第五百八十一章 百密一疏
我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暫時沒有動。老漢和那個惡漢子糾纏了一會兒,相互爭執不休,我算是聽了個大概。
這個惡漢子應該是老漢本家的侄子,老漢的老伴當時過世的時候,找惡漢子借了一點錢辦後事,沒能及時償還,結果利滾利到現在,數目高的嚇人。幾次催要無果,惡漢就把主意打到了這個姑娘身上。
「花花是我的命根子。」老漢苦苦的央求道:「你不能這樣啊,咱們怎麼說,也是本家的親戚……」
「本家親戚又算的了什麼,你還不上錢,說這麼多有啥用。」惡漢咧嘴笑笑,帶著一股邪氣,瞥瞥那個姑娘:「我把她賣到那些大城裡頭,沒準日子過的比現在好的多,這是叫她去享福。」
「不行!不行!」老漢趕緊掏出我剛剛給他的那一點點錢:「這些錢先還你,餘下的,我一定還,一定還……」
「這仨瓜倆棗的,半個月的利息都不夠。」惡漢接過錢,在手裡掂了掂,順手揣到懷裡,但依然不放開那個姑娘:「今天就算你把天說破了,也得還錢,不還錢,拿你閨女頂賬,只有兩條路,你自己掂量著選吧。」
這一切看在我眼裡,就暗自歎息,兵荒馬亂的年月,偏遠的河灘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吃苦的總歸還是貧苦百姓。
我可憐這一對父女,只因為我從小就沒了娘,父親又不能照顧我,自幼寄人籬下,雖說燕白衣對我很好,可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我心裡明白,總是跟在父母身邊的孩子,突然離開了,會是如何的淒涼悲慘。
或許就是因為同病相憐,我從院子外面一步跨了進去,開口問道:「他欠了你多少錢?」
「他欠我多少錢,關你什麼事?」惡漢斜眼瞥瞥我,覺得我很面生,沒好氣的說道:「沒你的事,趕緊走!」
「是不關我的事,但你不就是為了討債嗎?」我摸摸身上的錢袋,裡面還有一點錢:「我錢多花不完,樂意替他還賬,不行嗎?」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還有你這種人?」惡漢撇撇嘴,眼珠子一翻,說道:「這筆錢,是他去年六月的時候借去的,本金一塊大洋,一直沒還,到了現在,一年有餘,連本帶利,一共十二塊半大洋,別說我不仁義,念著都是本家親戚,那半塊零頭我不要了,還我十二塊大洋就好。」
「十二塊大洋,給你。」我拿出錢袋,數了數,但是只有十一塊,少了一塊:「這裡是十一塊,剩下一塊,算在我頭上。」
「呵!說的真輕巧,一塊大洋算在你頭上,你尊姓大名?今年貴庚?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你跑了,我找誰要去?」惡漢當真是一點虧也不能吃,搖頭晃腦,又伸手使勁的拽著那個年輕姑娘的胳膊:「你還不起,就不要充闊氣,我不要你的錢,就拿他閨女去頂債……」
「你先放手!」我有點惱火,想當初和莫天晴一起洗劫金窯的時候,成箱成箱的銀錢從面前過去,我連眼皮子都沒眨,可現在,就那麼一塊大洋,卻把我給難住了,我上前一步,攥著惡漢的手腕:「有事說事,不要拉拉扯扯……」
唰!!!
這一瞬間,惡漢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那個一直低頭不語顯得怯生生的年輕姑娘,驟然抬起了頭,臉上的怯意,一掃而空。
與此同時,我能感覺身後的老漢似乎也動了,三個人雷霆閃電一般的一起出手,讓我淬不及防,兩隻手腕一下子被卡死,身上也隨即被套上了一根結實柔韌的繩子。
「幹什麼!?」我心裡一驚,懊惱不已,原本只是想幫他們一把,誰知道還是中了圈套。這三個人合夥演了出苦肉計,我的經驗還是太淺薄,一不留神就中了招:「你們是旁門的!」
「旁門?旁門算什麼。」那個滿臉橫肉的惡漢嗤之以鼻:「旁門能有這麼高明的手段麼?我們是……」
「你閉嘴吧。」那個年輕姑娘之前看著楚楚可憐,但現在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狠勁兒,出聲打斷了惡漢的話:「嫌自己的舌頭太長?」
「是是是。」惡漢哈哈一笑,緊跟著就打了個呼哨。
呼哨聲傳出去之後,看著寂靜破舊的小村裡,立刻跑出來十幾個人。這些人湧到院子外面,把我團團圍住。
我咬咬牙,暗中試了試,身上的繩子肯定是特製的,不好掙斷。這幫人什麼都沒說,架著我就走,我全力反抗,但是對方人太多了,看見我不服軟,直接就把我給扛了起來。
我被硬扛到了村子外面不遠的河邊,不多久,從上游那邊駛過來一條船,這條船不算小,船頭沒有立旗,暫時也看不出是誰的船。船快要靠近的時候,從船上放下了一條小船,一路劃到河邊,四五個漢子不由分說,又把我放到小船上。
到了這一步,我肯定是逃不掉了,可是心裡卻覺得非常窩囊,說起來,我也算是行走河灘這麼久了,經歷過大風大浪,但這一次被人抓了,卻連對方是什麼來路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