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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節

黃僧衣的語氣讓我感覺到,棺中人不殺不行,不把她滅殺,所帶來的結果,不僅僅只關係到我的性命安全。
「日子還長著呢……」棺中人當機立斷,產生了逃走的念頭。事情很明顯,黃僧衣雖然難殺她,她也難殺黃僧衣,否則就不會用這樣陰損的手段再此隱伏襲殺,再加上我,要是真拚個你死我活,棺中人佔不到半點便宜:「咱們走著瞧吧……」
唰!!!
說完這句話,棺中人的身子急速的朝後飛退,只退了有幾丈遠,那口破破爛爛的棺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棺中人躍入破棺材,棺材就好像一輛疾馳的馬車,貼著沙土一路朝東邊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黃僧衣,黃僧衣最開始的時候顯然有些不甘,想要追擊,但是跑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我覺得,黃僧衣和棺中人爭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要是有把握,黃僧衣就不會半途而廢,他肯定還是心有顧慮。
棺中人一走,那些跟隨她的亂七八糟的邪祟也跑的乾乾淨淨。我沒有走動,和黃僧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唯恐離的太近,又會有意外發生。
我們兩個人站在月光下,黃僧衣的模樣,我能看的很清楚。我的長相隨母親,但是眉毛眼睛卻隨父親。黃僧衣看著我,不知道會否想起昔年自己年輕時的樣子。
兩個人對視了許久,沒有說話,黃僧衣肯定也知道,父子相見,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他不易覺察的歎了口氣,慢慢轉身,似乎想要離開。
「等等!」我看他要走,實在是忍不住了,在後面喊道:「我想問你……問你兩句話……」
黃僧衣停下腳步,但是沒有轉身,就這麼背對著我站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跟我來。」
黃僧衣在月色下飛奔,我一路尾隨,不過還是不敢靠的太近。這片灘地非常平坦,兩個人的腳力又快,不知不覺就跑出去好幾里。灘地荒蕪,到了這個地方,放眼全都是漫漫的黃沙,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跑到這兒,天地四方好像只剩下了我和黃僧衣兩個人,他止步之後轉身望著我,我也隨即停了下來。我原本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的時候,卻又啞口無言。
此時此刻,面對著黃僧衣,我心裡一直所擔負的責任,好像蒸發的無影無蹤。因為我和他是血脈相連的兒子與父親,我心頭所充斥的,是那種讓我自幼未曾體會但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的親情。
心頭的這種感受剛剛一浮現,我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河眼中的那片幽深的水潭,想到了留在水潭中的娘。我始終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河鳧子七門的人,心會那麼狠,把自己搭進去不說,還要把自己至親至愛的人都搭進去。
我記得,我曾經問過黃僧衣,但我還是想再問問他,想得到一個確鑿的答案。
「我想問問你……」我吸了口氣,壓制住不斷起伏的心緒,儘管我已經全力在控制,可是話一出口,嗓音卻在隱隱的發顫:「我娘……我娘那麼可憐……我想問你……你是否真的……憐惜過她……」
黃僧衣這個人,我接觸的不多,可僅僅從見過的幾面就能感覺到,他骨子裡有一種倔強,不肯低頭服軟,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會說出違心的話,更不可能低聲下氣。然而,當我問出這兩句話之後,黃僧衣的頭,似乎慢慢低了下來。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開口,嗓音一下子變的低沉,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彷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悲慼。
「這一生,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娘……」黃僧衣低著頭,如同不敢直視我,慢慢的說道:「你問我,可曾真的憐惜過她,那我說句掏心的話,我曾把她當做自己的命一樣,把她看的比什麼都重……」
「那你為什麼那麼對她?她過世了,你還忍心把她丟在河眼,讓她永遠都在那片陰冷黑暗的水潭……」
「和你這麼大的時候,我也曾想過,為什麼?憑什麼?河鳧子七門的人就要走這樣的路,就要過這樣的日子?」黃僧衣一說起這些,似乎就觸動了內心深處真正的痛處,眼睛裡隱約泛起了一點淚光:「可是後來經歷的事情多了,也就瞭然,一件事,總要有人去做,落到自己身上,那就逃避不掉。」
我聽了他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去反駁。因為很多事兒,我也有體會。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事情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自己是決斷不了的。
如果有一天,我要終結天崩,但卻要犧牲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的時候,我想,我多半會和黃僧衣一樣。
「我不願這樣,我寧願所有的苦,都自己去承受,可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我要走的,是一條路,你要走的,也是一條路,彼此不能替代。」黃僧衣抬起頭,眼中的那一點淚光,彷彿在瞬間就隱沒了,他的神情又變的剛毅,彷彿這世界上再沒有什麼可以摧毀他的信念。
我聽到這兒,好像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同是七門的人,走的似乎是一條路,但每個人之間的路,的確各有不同。這是天注定的,也是自己的命數。
黃僧衣似乎也不說了,因為我們呆在一起,儘管保持著距離,可意外或許還是會隨時發生。他輕輕搖了搖頭,再次要邁步起身。
「等等!!!」在他臨走的時候,我又忍不住了:「很多年前,大河灘流傳了一張九星圖,很多人都說,那圖原本是升龍觀升龍老道的,可我知道,他不是九星圖的原主。升龍老道手裡的九星圖也不完整,完整的九星圖,是在陳家的手裡,是不是?」
我可以料想的到,陳家掌握了一張完整的九星圖,自此之後,很多事情都好像被改變了,九星圖和陳家的關係太多也太深,外人說不清楚的事兒,我想著,我們陳家人自己總能說的明白。
「你問這些,究竟想要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九星圖的真正來歷,我還想知道,這張圖到底有什麼用,到底隱含著什麼秘密。」
黃僧衣沒有答話,只是自己想了很久,然後伸手從貼身之處掏出來一卷東西。那是一卷被油布包裹著的東西,油佈防潮,如果保存得當,油布裡的東西至少幾十年都不會受到外界的影響。
「你想知道什麼,就自己去找吧。」黃僧衣抬手把這卷油布甩了過來,我們兩個人相隔的太遠了,這卷油布又輕飄飄的,落在了我面前三四丈遠的地方。
留下這卷油布,黃僧衣再也沒有多說一個字,扭頭走了。我沒有阻攔,也沒有追趕,到了這時候,我已經知道,我們父子之間,一直都有一條看不見的天塹壕溝。
等黃僧衣快步而去之後,我也趕緊走上前撿起了這卷油布。入手一捏,我感覺油布裡包裹的,應該是一卷書頁之類的東西。
我唯恐這周圍不安全,當即轉移,一口氣繞了有一個時辰,確定沒有什麼異常的時候,才慢慢打開了這卷油布。
我所料不錯,油布裡有一張捲成卷兒的宣紙,宣紙上濃墨重彩,似乎是一幅畫卷。
第四百七十五章 客船熟人
我知道油布裡包裹的是書頁,可是沒想到是一幅畫兒。這是一張經過特殊處理的宣紙,輕輕的薄薄的卻很柔韌。
這幅畫兒大約二尺有餘,完全展開之後,我看到畫捲上一片連綿起伏好像沒有盡頭的山。山巒迭起,群峰聳立,簡直就是一片山的海洋。河灘這邊雖然也有山,但絕大部分都是小山,和畫捲上這一片雄山峻嶺根本無法相比。
畫兒已經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留下的物件了,紙頁已經泛黃,不過畫兒卻完整的保存了下來。這應該不是什麼名家的山水潑墨,除了畫兒,再沒有題跋和印章。
我漸漸有些起疑了,河鳧子七門的人平時做些什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要巡河,還得時時刻刻提放針對自己的危機,每天過的提心吊膽,能安安穩穩的過一天,已經燒高香了,七門的人,不會附庸風雅,閒著沒事搗鼓一些名人字畫來鑒賞。
但這幅畫兒,是黃僧衣親手交給我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睛再次望向這幅畫的時候,腦子裡突然蹦出了三個字。
崑崙山。
崑崙山萬里之遙,整片大河灘上,真正去過崑崙山的人,屈指可數。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那是一個遙遠神秘又極為陌生的地方。憑著升龍老道的本事,當年獨闖崑崙山的時候,也在那裡白轉悠了大半年,卻一無所獲。
就因為我問了黃僧衣關於九星圖的事情,他才突然把這幅畫兒交給了我。到了此刻,我算是多少明白了黃僧衣的意思,我想知道什麼事情,他就叫我自己去尋找答案。
因此,我愈發的確定,這幅畫,畫的似乎就是崑崙山。
但一張二尺方圓的畫卷,肯定無法畫下整片崑崙山,那黃僧衣留下這畫兒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繼續仔細的看,從左到右,翻來覆去的看了至少有十多遍,終於,我發現了一點端倪。
畫卷的群山中,有一條顯粗的墨線,彎彎曲曲,貫通一氣。這條墨線一直穿越了層層的群山,好像延綿到了畫卷盡頭的雲嵐霧靄中。
這絕非一條普通的稍粗的墨線,我覺得它更像一條群山中的路線。我自己想了想,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去崑崙,那麼要是按照這條墨線指引的方向走,我會走到什麼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