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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節

「閉……閉嘴……」岳老頭兒看著黃僧衣,陡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抬手打斷了岳家那年輕人的話。
我看得出來,岳老頭兒此刻的神情裡,多了一絲畏懼,還有一絲形容不出來的訝異,他望著黃僧衣,眼珠子不停的轉來轉去,額頭上漸漸冒出來一滴一滴的冷汗。
「你!你!」岳老頭兒想了一會兒,彷彿突然完全回想了起來,指著黃僧衣,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是……」
「十二年了,我只以為,再沒有人記得我。」黃僧衣把手裡的龍頭棍全收了回來,那雙看似淡然的眼睛裡,隱含著一絲沉積了許久許久的恨意:「岳千山,原來你還認得我……」
「少在這裡裝神弄鬼!欺負我們岳家沒人!?」岳家的幾個年輕人彷彿忍不住氣,紛紛提著長槍,從人群中衝了出來:「今天就讓你死在岳家營!」
「回來!給我回來!」岳老頭兒大驚失色,隨即攔住幾個想要莽撞行事的年輕人,脖子上的喉結艱難的蠕動了一下,咕咚嚥了口唾沫:「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二叔,怎麼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有年輕人被岳老頭兒攔住之後,還是滿心不服,把手裡的長槍一揮:「他難道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你們知道他是誰嗎!知道嗎!」岳老頭兒伸開雙臂,攔住身後的人,慢慢的一步步朝後退,一邊退,一邊說道:「他是北師從嫡親的兒子!陳一魁!」
「啊!是陳一魁!」
「陳一魁!他不是早就死了!」
岳老頭兒的話一說出來,很多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河灘盛傳,七門的陳一魁,其實毫不遜色龐大,只不過傳聞中的陳一魁,在十幾年前就死掉了。
這一瞬間,我看著黃僧衣,難言心頭的種種滋味。儘管在此之前,我已經對黃僧衣的身份有所懷疑,但是親耳聽著岳老頭兒說出陳一魁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把持不住,身子頓時一晃,眼神彷彿也跟著恍惚起來。
「你可別這個時候臨陣拉稀……」楚年高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暗中把我拿刀的手又朝他的脖子靠近了點:「可別大意……」
楚年高一句話提醒了我,我趕緊晃晃腦袋,可是心裡浮現的,還是自己從小到大所經歷的那些苦,那些酸。
陳一魁是我親爹,但他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任憑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漂泊河灘,他難道不怕我身遭不測,難道不怕父子永遠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狼煙陣!狼煙陣!」岳老頭兒退到了後院一排冬青前,突然翻身就跳了過去,身子還沒站穩,就扯開嗓子一通大喊。
轟!!!
他的聲音還在四處飄蕩,後院的幾個角落中,陡然冒出了一股濃灰的煙,煙氣沖天,瀰漫的很快,一瞬間就把半個大院給遮擋起來。
灰撲撲的煙,鋪天蓋地,又是一瞬間,整個大院已經完全浸入了這片濃煙中。我能聽到四周到處都是身形攢動的破空聲,等到這些聲音一消失,大院裡的人似乎全都無影無蹤,院子變的寂靜無聲。
第三百三十一章 鎮定如山
一看到院子裡升騰的狼煙,我就知道不妙。黃僧衣也不說那麼多,翻身跳上檯子,把吊著龐獨的那根繩索解開。繩索解開,龐獨終於落了下來,他身上到處是傷,被吊了這麼久,身子幾乎都不能動了。
「哥……」我趕忙把龐獨扶到檯子下的一個角落裡,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望著黃僧衣。
這個人,就是當年名動大河灘的陳一魁,是跟龐大齊名的英雄,可我已經想不起來關於他的那些傳聞,我只知道,這個人,是我的父親,給予我生命的父親。
我想起自幼被寄養在燕子山,想起燕白衣去世之後,自己孤苦漂泊,所吃的苦,所受的累,而且,我還想起了母親,永遠被留在了大河河眼中那個深水潭中的母親。
對於這樣一個父親,我該掛念他?還是該怨恨他?
我一肚子的苦水,可是當我想到我們的身世身份時,我又無奈至極。河鳧子七門的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這條命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也不由自己去掌控,我爹,他一定迫不得已,才會丟下我,才會隱姓埋名。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四目相對,兩兩無言,我心裡似乎有千言萬語,可這個時候,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咱們現在出不去,準備迎敵吧。」黃僧衣收回目光,一挺手中的龍頭棍。
「這事鬧的,現在能放人了吧?」旁門的人全都隱匿不見了,只剩下楚年高的父親惦記兒子不肯走,心急火燎的站在前面一兩丈遠的地方。
「爹,現在走了,你叫他們怎麼辦?」楚年高還是很講義氣的,他也不傻,知道旁門一放狼煙陣,接下來就是狂風驟雨一般的襲殺,所以,楚年高就巴望著自己留在這兒,旁門的人有所顧忌。
「混賬!!!」老楚急的就要哭了,低聲呵斥道:「你以為你爹這張老臉能值幾個錢?這次是金爺交代下來的事情!沒人敢替你爹兜著!」
唰……
我是想把楚年高給放了,但還沒等我鬆手,周圍那一片滾滾的狼煙裡,似乎有無數的影子在飄忽的閃動。影子如同鬼魅,一會兒在東邊,一會兒在西邊,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根本分辨不清楚。
嗖!!!
驟然間,黃僧衣一個箭步衝到我跟前,兩隻袖子一卷,他的動作像是行雲流水,等到收回衣袖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袖管裡,捲住了三顆黑黝黝的震天雷。
轟隆……
黃僧衣是敏捷到了極點,但只有他一個人,防不住密集的震天雷。震天雷橫飛之中觸碰到硬物就會爆裂,我聽見耳邊有轟鳴的聲響和一團團火光。震天雷裡面的鐵沙子噗噗的擊打在地面和石台周圍,讓人心驚膽戰。
我隨手就把楚年高推到後頭,二話不說,抓過一具倒在前面的旁門人的屍體,擋到身前。剛剛抽回手,不遠處又一連串的爆開了十多顆震天雷,幸好我的動作夠快,震天雷裡的鐵沙打在橫擋於面前的屍體上,沒有傷著我們。
「雷神爺家的!我咒你八輩祖宗!!!」老楚被這一連串的震天雷弄的灰頭土臉,拼盡全力躲閃,但還是有幾顆鐵沙子打在他身上:「你們是想要了我爺倆的命嗎!!!」
老楚在旁門裡的人緣算是不錯的,這一通大罵,震天雷果然就沒再飛過來。我把楚年高從身後拉出來,小聲說道:「你跟你爹先走吧。」
「那太沒……太沒義氣了……」楚年高肯定也膽怯,卻還不肯走:「橫豎都成這樣了,再等等……」
「今天的事,是金爺吩咐下來的,你們這樣徇私,就不怕金爺怪罪?」這個時候,院子裡飄忽起了茅天師的聲音:「事關重大,要是今天誰犯慫,金爺事後問起來,我可護不住你們!」
誰也沒想到茅天師會突然出現在岳家營,他算是金不敵的心腹,眾人畏懼金不敵,自然也畏懼茅天師。原本已經停止下來的攻擊,隨即又重新開始。
震天雷響個不停,院子裡的狼煙一直都在翻來滾去,我的眼睛快被晃花了,隱隱約約,還是能看見濃密的狼煙裡有很多影子在閃動。
「陳一魁,多年不見了。」茅天師的聲音一會兒在前面,一會兒又從後面響起:「不知道你那條龍頭棍,還有幾分力道,當年盛名赫赫的陳九爺,今天怕是要飲恨岳家營。」
嘩……
茅天師的話還沒有說完,院子上方弄如霧氣的狼煙就好像一片水波,被一道看不見的力量悄然劈開,一條一條在半空扭來扭去的影子好像騰雲駕霧,在波蕩的煙氣中從前後左右飄到了頭頂。
這些扭動的影子飄到近前時,半空突然就亮起了一盞一盞的燈籠。燈籠裡的火光朦朦朧朧的,我只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的目光像是要被燈籠給吸走。
「鬼馬侯家的人皮燈籠……」龐獨在我身後按著我的肩膀,吃力的站起身:「老六,把你的打鬼鞭給我……」
「你這一身傷,還要什麼打鬼鞭啊……」楚年高一直有點怕龐獨,但是他還是拿了藥,給龐獨裹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