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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節

恍恍惚惚之間,我突然覺得從河底淤積的泥沙中,衝上來一股洶湧的水流。大河河底的泥沙是清理不淨的,雖然每年汛期之前,各段河道都會清淤,可是清出來一部分,上游的河水就會帶過來一部分,經年累月,河底的泥沙已經非常厚,在渾濁的河水中,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泥沙裡帶動了這股水流。
水流的力道,大到無法想像,不僅僅是我,就連三四丈長的龍魚也支撐不住,被這股水流轟的一下子衝出了河面。我只覺得腦袋驟然一暖,大口的吸了兩口氣,這兩口氣吸進來,腦子隨即清醒了,消散的力氣也馬上恢復了過來。
我剛一清醒,隨著我一起浮出水面的龍魚又把尾巴一收,我始終掙脫不開,拿刀子來回亂砍了幾下,同時做好了再被拖入水中的準備。
咕嘟嘟……
河底的那股水流,如同一個泉眼,不斷的衝擊上來,在河面泛起了一片片的水花,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在水花氾濫的同時,我突然覺得,纏著我的龍魚的尾巴,一下子鬆開了。
三四丈長的龍魚,慢慢的浮在水面,一動也不動,它肯定沒死,我能看見它的眼睛和腮都在動。可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龍魚完全不動彈了,在河面一圈一圈的隨著水流打轉。
最開始,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一轉眼間,我驟然明白了過來。
老人們常說,在深山老林中,猛虎為王,老虎出來覓食,要是遇見了林子裡的飛禽走獸,這些飛禽走獸連動都不敢動,哪怕知道猛虎會吃了它們,也還是無力反抗,站在原地瑟瑟發抖,直到老虎挑選了要吃的獵物,剩下的才會倉皇逃竄。
此時此刻,這條龍魚,彷彿就是那些被猛虎盯上的獵物,它肯定不想死,然而水面下未知的東西,讓它無力抗衡,因此,龍魚才會軟綿綿的浮在水上。
我的頭猛然一陣眩暈,像這樣的龍魚在大河中已經算是頂尖的大妖了,能讓它這麼戰戰兢兢低頭等死的,又會是什麼!?龍魚都活不了,那我還能活下去?
我的心忐忑不安,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麼等死,水面上的水花依然泉湧,根據我的判斷,水底的東西,就要浮出水面了。不想等死,那就只能試著逃脫,我咬緊牙關,握著手裡的刀,就想朝後面奪路而逃。
咕嘟嘟……
我這邊剛一轉身,水底的東西,似乎已經浮到了貼近水面的地方,我猜測的一點沒錯,讓龍魚畏懼的,就是這東西。這麼大的一條龍魚,此刻比綿羊還要膽怯,三四丈長的身軀緊緊縮成一團,甚或連頭都不敢露,把腦袋埋在了蜷曲的身軀中。
轟!!!
這個時候,水面陡然轉出了一圈漩渦,這漩渦不算急,可是身子一捲進去,就很難再游出來,我無形中被吸到了漩渦中,和那條盤縮起來的龍魚一起,圍著水花翻滾的地方一圈圈的打轉。就這麼轉了十多圈,渾濁的河水中,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團讓人無法分辨的影子。
我的心神一震,知道肯定是讓龍魚畏懼的東西,將要出水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光幕流影
這時候,我心頭的畏懼也瞬間達到了頂點,龍魚所畏懼的東西,我肯定沒有反抗之力,距離河岸還遠,又被這個漩渦所捲動,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直接就踏進了一條死路。
可是身陷此處,沒有任何法子,我還是拿著刀,不管何時何地,總不能坐以待斃。
轟……
驟然間,漩渦的中間一下子爆開了一團巨大的浪花,渾濁的河水被衝到半空,又嘩啦啦的落下,宛若下了一場大雨。淅瀝瀝的水幕遮擋了視線,我伸手把眼皮上的水抹掉,隨著漩渦又轉了半圈,抬眼一看,在消散的水花中,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個像是香爐一樣的東西。
這個東西很大,和我在道館裡面看見的香爐差不多,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這東西肯定是銅鐵鑄造的,爐身外覆蓋的泥沙之下,是斑斑駁駁的銹跡。
嗡……
這個香爐一樣的東西浮出水面之後,蜷曲成一團的龍魚徹底像是癱了似的,不僅頭不敢抬,連眼睛也不敢睜開。「香爐」在漩渦的中心輕輕轉了一下,猛的又是一抖,頓時,泥沙和銅鐵的銹跡被抖散了,露出了一團像是太陽般的金光。
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看見,這東西不是一個香爐,而是一尊鼎。銅鐵澆鑄的大鼎,鼎身的銹跡被刨除,立即顯露出一片像是山川河岳般的花紋。
毫無疑問,從河底泥沙中衝出來的,肯定是這尊鼎,我不知道這尊鼎的來歷,但是它勃發的太陽般的金芒,讓整條大河好像瞬間都凝固了。
這尊大鼎就這樣在漩渦中巍然屹立,那條龍魚還是蜷縮著,動都不敢動,當大鼎的金輝把漩渦籠罩起來的時候,龍魚一點點的舒展身軀,碩大的魚頭前後顫抖了幾下,噗的一下子,從嘴裡吐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紅球。
這顆紅球血紅血紅的,被吐出來的一瞬間,就在大鼎的光芒中粉碎無形。紅球破碎,龍魚彷彿被人抽筋扒皮了一樣,蔫蔫的縮回脖子,慢慢沉入水中。
看到這一幕,我心裡大吃一驚。這條龍魚吐出的是它的內丹,像它這樣的大妖,從修行的第一天起,吃盡了苦頭,最終才結出內丹,這是跟它性命一般重要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就吐出來。
唯一的解釋,就是龍魚對這尊大鼎的來歷很清楚,而且它也知道,此時此刻,要麼吐出內丹,要麼就留下性命,左右衡量,吐出內丹至少還能保住命,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因此,龍魚才交出內丹,換了自己一條命。
龍魚一沉水就不見了,應該是倉皇逃離,可是我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始終被捲在漩渦裡游不開。
嗡……
大鼎這時候又震顫了一下,它一動,整條河好像也被激盪的波濤洶湧,我承受不住這股衝擊,身軀好像被鐵錘重擊,嗓子一癢,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轟……
大鼎的震動當真非同小可,漩渦頓時崩裂了,一股一股的水浪捲起足足幾丈高,我就像一片漂泊在水面的樹葉,隨著水浪飛上半空,身子一轉,等落下來的時候,恰好落在了這尊震動四方的鼎裡。
大鼎是空的,一頭栽到鼎中,腦袋好像都要被撞裂了,鮮血順著額頭的傷口朝下流淌。我頭暈目眩,可是心裡又驚恐莫名,面對這尊大鼎,不要說我,恐怕連大河灘最頂尖的高手,也要飲恨。
血流不止,我甚或連擦去血跡的機會都沒有,想要先從大鼎裡爬出來。但我剛剛站起身,眼前的一片金芒陡然化作了光幕,一點一點的鮮血在光幕中不停的流轉。
光幕裡凸顯出一片交織的雷雲,還有道道雷霆,雷光照耀天地,在這片銀芒之間,時光彷彿在倒流,一下子回到了亙古之前。
那時候的中原大地,還沒有大河,是一片一望無際的低山平原,雷雨下個不停,到處都是洪水,當天穹的雷鳴閃電全都徹底爆發出來的一刻,從極西之處,大地崩裂了一道巨大的縫隙。這道縫隙由西北蔓延向東南,中原大地的洪水,最後全部匯聚到這道縫隙了,變成了今天的滾滾大河。
河在流淌,時光也在流淌,大河出現之後,雷雨也消退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河面上出現了兩條小船,船上一共有七個人,七個只有一隻手的人。
我昏昏沉沉的,可是望著這片光幕,七門久遠的往事還是浮上心頭。七門七家,每一家都有一個開山立派的老祖爺,龐獨告訴過我,我們七門的老祖爺,都只有一隻手。
從七門立派以來,七門人的職責就是巡河鎮河,七個老祖爺都不例外,駕著小船,順流而下。
七個老祖爺很快就在光幕裡消失了,但畫面依然在繼續,河面上又出現了零零星星的船隻,每條船上,都有幾個人,追隨著老祖爺們最早開始巡河的路線,穿梭於大河兩岸。
這應該是老祖爺的後代,生為七門人,死為七門鬼,只要生在七門,那一輩子的命數,就算是注定了。
這些人很快也都順流而下,消失無形,但他們消失了,七門的後代子孫還是重複著祖先所走的路,一代一代,交替不息,只要七門的人丁還沒有斷絕,那怕最後只剩下一個人,也不能忘記了自己的擔當。
光幕像是流雲星辰一般,一瞬間就過去了百年千年,前前後後,不知道有多少七門的人,在這條路上奔走。老一輩的人死去,新一輩的人又踏征途。
我已經數不清了,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七門的人在光幕中一一穿過。說不上來過了多久,又是幾條小船出現在河面,當我看到這幾條小船的時候,目光驟然一滯。
我看到了最前面那條小船上,是龐獨,他瘦瘦的身軀在大河面前彷彿不堪一擊,但他的腰桿,永遠都挺的筆直。
後面的船上,我看見了宋百義,看見了孫世勇,繼而,我又看到了……看到了我自己。
我們這一輩的七門人,也從光幕中穿過,但是後面的船,還是沒有停止,又有人隨著我們走過的路,消失在了光幕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