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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節

想來想去,我實在想不起來,三十年前,大概正是河鳧子七門裡號稱七門三英的三個人縱橫馳騁的末期,除了七門的人,還有旁門中寥寥幾個高手,整個大河灘再沒有什麼能令人折服的不世人物。
可我想著想著,還是覺得不對,這個人不人,猴不猴的「東西」,著實是太厲害了,要是它在河灘江湖上混過,就絕不可能不留一點名聲。
「那就講吧,這三十年時間裡,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對方看我不說話,輕輕的縮了縮自己的手指,它就這樣輕輕一動,我就像是被一根繩子牽著,迫不得已跟著它的腳步朝前走去。
「你讓我講點什麼……三十年時間,外面的事太多了……」
「什麼都能講,大事小事,閒事淡事,都可以講。」這個活脫脫像是老猴子一般的東西,慢慢的引著我朝艙門走去:「你講,我聽著……」
我一下子摸不到頭腦了,我總覺得,像它這樣的,與世隔絕了三十年,想要詢問的,一定是比較重要,而且跟它息息相關的事情,可它卻什麼都想聽,什麼都想知道。
我不得已跟著它朝艙門那邊走去,心裡一直覺得它很奇怪,但是轉眼之間,我看到它的背影的時候,心裡驟然一動。
它只有三尺高,而且行走之間,腰身一直是佝僂著的,那模樣,彷彿就這麼一個人走了一百年,一千年。
我突然之間有個念頭,我覺得這個「老猴」,似乎是孤獨的久了,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個人。如果它不自己和自己說話,那麼可能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它都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
那種孤獨,不是誰都可以承受的。
「你要聽,那我就和你說說吧。」我一邊開口說話,一邊暗自思索著脫身之策,不管怎麼說,老猴兒總讓我感覺發楚,和它在一塊兒,就好像自己的頭頂懸著一把利劍,隨時都會吊下來把自己插個透心涼。
我開始講述,講一些我見過的,或者聽來的事情,有鄉村民間的事,也有河灘江湖的事,老猴兒一言不發的聽,我自己講的滿嘴亂噴唾沫星子,老猴兒也不回應,講了一會兒,我心裡沒底,就停止了講述。
「你講吧,我在聽著。」老猴兒引著我走出了這個艙門,我們現在是在龍船的最底層,要是我判斷的沒錯,這麼大的船,算上甲板在內,至少會有三層。
「你也不言語,我這麼知道我講的是不是你想聽的。」我說著話,抬頭朝前面看了看,一出這個艙門,是一道傾斜而上的木梯,木梯該是通往龍船第二層船艙的。
「我說了,你講什麼都行。」
我只能繼續講,雞零狗碎的閒話閒事呱啦呱啦的講了一大堆,老猴兒繼續默不作聲的聽,引著我登上木梯,來到了龍船的第二層。
一般的大船,第二層船艙多半是用來住人的,但是一登上木梯,我就看見二層的船艙是連成一片的大空間。
「你講你的,我要來取點東西。」老猴兒朝周圍看了看,因為船艙太大,兩盞燈是無法照亮整個船艙的,這層船艙的四角,各燃著一盞燈,船艙空蕩蕩的,在最中間,我看到了一口石頭棺材。
石頭棺材,我前前後後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根本不可能看錯。我也知道,石頭棺材不止一具,但我沒想到,龍船裡也放了一具。
看到這口在龍船中擱置了不知道多久的石頭棺材,我終於醒悟了,三十六旁門,七門,白蓮會,乃至面前這個老猴兒,全都是為了這口石棺而來的。
「這個,是什麼東西?」我裝著一頭霧水,問老猴兒:「是口棺材?」
「是啊,是一口棺材。」老猴兒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只憑一根手指就把我壓的服服帖帖,它繼續引著我,一點點的走到了石棺的旁邊。
這口石棺,我以前沒有見過,石棺的外表都是一樣的,唯一區別之處,就在於棺材上不同的紋飾。石棺肯定在龍船裡許多年了,灰塵落的能有二指厚。
「這口棺材裡,葬的不是一般的人。」老猴兒用另一隻手,輕輕抹了抹棺材上的浮灰,說道:「很多很多年以前,發了大水,人都活不下去了,這時候,有個人挺身而出,帶領著部眾四處奔走,把洪水給平定了。平定洪水,是天大的功勞,因此,這個人被推舉為九州之主,統領四海。治水之前,他有個名字,叫做大禹,等到稱王統御九州的時候,他叫做禹王。」
「禹王……」我心頭一震,這段古老的往事,我知道,可我又不明白,老猴兒怎麼突然就說起這個了。
「禹王啊,禹王……」老猴兒歎了口氣,說道:「禹王最後死了,他一生的功績,都在這條大河裡,所以他死了之後,也被葬在大河裡,龍船聖棺,這棺材裡,安葬的是禹王。」
「這個……」我差點就脫口說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又忍了下去。以我的經歷,還有認知,我可以多半確定,禹王去世之後,遺體最終還是葬在了那株舉世罕見的蓮花神木中。
老猴兒顯然不知道這些內情,它覺得,禹王葬在這口石頭棺材裡面。他想要這口棺材,安葬了禹王的棺材。
「禹王已經去世了,就算你找到安葬了他的聖棺,又能怎麼樣呢?」我不可能把禹王真身的下落告訴老猴兒,看見它說的有勁兒,我就想繼續套它的話。
「禹王是聖王,即便死去,也是聖王,他留下的,都是聖物,誰不想要?」老猴兒不急不躁,一邊和我說話,一邊兒慢慢的不斷抹去石棺上的浮灰:「於我而言,禹王的聖棺更是要緊,我必取之。」
「聖棺,有什麼用?」
「禹王治水的時候,四方妖魅並起,趁著洪水肆虐,荼毒人間,禹王治水,還要除妖,那十三年裡,被禹王斬殺的妖魔,已經不計其數。」老猴兒聽到我的問話,也沒說聖棺究竟有什麼用,自顧自的說道:「有一年,禹王在北條山勘察河道水勢,遇見一隻受了傷的野猴子。」
我聽的很入神,老猴兒或許是孤獨的太久了,不但想聽人跟它講故事,它自己心裡的故事,也想一股腦的講出來。我看得出,老猴兒不會瞎編亂造,它所講述的,肯定是自己親眼所見。
然而,我正要認認真真的聽,心裡突然又覺得不妙。
如果是我,就算有什麼時候真憋的難受了,想要說出來,我一定也會找個熟識的人去說,絕不可能隨隨便便遇見個陌生人,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的一清二楚。
我的後背忍不住又冒出了一片冷汗,老猴兒既然敢跟我講,就不怕我會洩露出去,只因為它壓根就沒打算讓我活著離開這條龍船。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近古奇聞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近古奇聞
我猜透了老猴兒的心思,可是被對方制的一動不能動,沒有辦法脫身。更何況,就算我真僥倖掙脫了,又能如何?我根本不是老猴兒的對手。
心裡想到這一節,我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焦灼不堪。老猴兒卻沒有任何異樣,還是慢條斯理的抹著棺材上的浮灰,一邊繼續跟我講述。
「那只野猴子,當時受了傷,一條腿不能動了,被大水逼到了半山腰,眼瞅著就沒有活路。」老猴兒說道:「禹王看見了這只野猴子,野猴子也看見了禹王。」
那只野猴子,也不是什麼道行高深的妖仙,但是畢竟在山野中的年頭久了,通了些許靈性,它知道,禹王一定是個大人物。
但讓野猴子想像不到的是,禹王發現了它之後,竟然為此停留了下來,給它救治了一番,可是,腿傷不是一時片刻就能痊癒的,禹王怕它在山野中活不下來,在離開北條山時,禹王把這只野猴子給帶走了。
「野猴子原以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而自己呢,只不過山野間一隻野物而已,可野猴子萬萬沒有料到,禹王憐惜它的性命,專程把它帶出了北條山。」
我聽著老猴兒講的故事,腦子裡甚至能聯想到那一幕。我沒有見過禹王,時間相隔的太久遠了,可是我所耳聞目睹的,都是他慈悲和博愛的心懷。
禹王帶走了這只野猴子,從此,這隻猴子就跟著禹王在九州大地上不停的行走著,它看見過禹王為了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它也看見過禹王為了降妖除魔,不惜以身試險。
禹王是聖王,是聖人,天天跟隨著聖人,即便一棵草木,一塊石頭,也能聽聞聖道。這只野猴子跟隨禹王時間久了,再加上自己的天資,漸漸的走上了一條屬於自己的修行路。
「這隻猴子,跟隨了禹王整整十年,十年……」老猴兒說道:「十年之後,大水被禹王平定了,四海昇平,禹王也因此得到了舜帝的禪讓,成為天下共主。」
野猴子感恩禹王,但是它知道,現在已經不是當年跟著禹王風裡來雨裡去的歲月了,禹王成為了聖王,要治理天下,它跟禹王請求,自己想要回北條山。禹王應允了它的請求,儘管,禹王是王,野猴子只是猴子,可這十年相伴,禹王已經把它看做了一個人,一個陪伴自己度過了十年孤獨和艱難歲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