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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節

「多謝這位兄弟,多謝你了……」戲班的班主不認識我,卻知道我是替他們出頭的,忙不迭的道謝,戲班子的人也都紛紛散開,想要收拾行裝,先走了再說。
「沒事了?你想的容易啊。」小黃歎了口氣,拿出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水,翹著蘭花指,指了指戲台上的女戲子:「她啊,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怎麼!?」我和戲班的班主都是一驚,我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班主噌的就躥上了戲台。
此時此刻,我才注意到戲台上的女戲子還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整個人似乎都僵了,動也不動,連眼珠子好像都凝固在了眼眶中。
「閨女,你……」戲班的班主輕輕扶著女戲子,聽不到回應,他很擔心,又加了點力,可女戲子依然無動於衷。
「師傅,先把她抬走吧。」有人跟上戲台:「這地方不能久留,咱們先回去。」
「唉……那有那麼容易啊。」小黃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想把女戲子先抬走,但是女戲子攏共百十斤的重量,幾個人怎麼抬都抬不動,我不由自主的上了戲台,這才發現,女戲子的雙腿彷彿是長在戲台上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一幫人都暈了,不斷的加大力道。
「可別!」小黃趕緊提醒道:「你們把她硬抬走,等她離了戲台,馬上就會沒氣兒。」
「那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啊。」小黃無奈的攤攤手,回過頭小聲的對我說:「老花爺鐵了心的要把人弄走,咱們真沒辦法的。」
幾個戲班子裡的年輕人想方設法的要把女戲子抬下來,但對方的腳和戲台彷彿已經徹底長到了一起,根本弄不開。一群人一籌莫展,過了沒一會兒,有人突然高聲叫了起來。
「師傅!師傅!你瞧!」
不知道什麼時候,女戲子的腳似乎陷入了戲台中,堅硬的戲台,變成了一團泥沼,最開始,只是一雙腳陷了進去,片刻之後,就已經陷到了小腿。
「這!這怎麼辦!怎麼辦啊……」戲班子的人亂作一團,卻都束手無策,求助似的望向我們。
我也不知道如何應對這些,趕忙就拍了拍小黃。
「咳咳……」小黃故意咳嗽了兩聲,拿手帕捂著嘴,繼續小聲跟我說:「這個女人,救不活了,老花爺要她的命,咱們救不了她。」
「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我這才明白過來,老花爺父子怎麼那麼乾脆的就退走了,老花爺已經留了後手。
「真沒辦法。」小黃搖了搖頭。
戲班的班主眼睛已經含著淚,急的要死要活。在我和小黃說話的功夫,女戲子又朝戲台下面陷了有幾寸深,她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我隱隱約約的,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絲想活下去的念頭,還有深深的無奈與無助。
不死老道貪財歸貪財,不過也並非完全沒心沒肺,想要幫戲班的人,然而,老花爺的手段,真的不是我們能破掉的,不死老道使出渾身解數,也毫無用處。
戲班的班主可能是承受不住了,畢竟是普通人,開始嚎啕大哭。
或許也就是這一刻,我才突然真正的醒悟過來,為什麼河鳧子七門的人,譬如龐獨,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被父輩強逼著,用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去修習,磨練。只因為七門的前輩們知道,在這個世上,有些事情的對錯,與道理無關。
風雲亂世中,誰的拳頭硬,誰才是真正的主宰。七門人從小苦練,不僅僅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命,更要緊的,是要憑自己的拳頭,去制定道理和王法。
我的目光有些迷離,戲台上,那些人還在為了挽救同伴而竭盡全力,可我已經知道,這些挽救,都是徒勞的。
這也是我第一次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在自己的面前無助的慢慢死去。我曾經體會過絕望,然而,卻沒有任何一次,比這一次來的更真實,更徹骨。
不知道過了多久,戲台上的女戲子已經完全陷入了戲台中,只留下了最後一縷烏黑烏黑的頭髮。我的身子晃了晃,頹然轉身,慢慢朝遠處走去,
「遭天殺的!天殺的!」戲班的班主大哭著,歇斯底里的喊道:「這對狗父子,遲早要遭報應!要遭報應……」
我一步一步走著,雖然和這個戲班子只是萍水相逢,沒有什麼關係。可我依然覺得說不出的難受,還有說不出的怕。
我害怕如果有一天,這種事情落在我自己頭上,如果我最親近,最牽掛的人,也像這樣慢慢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時,我能否承受的住。
一個念頭在我心裡瞬間膨脹起來,我要變強,變的比任何人都強。只有自己強了,才能用拳頭,在這片亂世中打出公道與天理。
「你就別再難過了。」小黃和不死老道跟在後面勸道:「生死富貴,都是她的命,咱們都冒險盡力了,難過不是也白搭……」
我沒說話,繼續走著,一直走出去很遠,似乎還能聽到戲班人的哭聲。
這個地方,是個陌生的地方,死去的人,是個陌生的人,然而,這件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要變強!!!
第一百八十三章 荒灘猿影
三個人離開了這裡,又一起同行了兩天,到了分別的時候。這兩個人一心想要發財,我阻攔不住。
我們一塊兒吃了頓散伙飯,跟小黃認識時間不長,不過不死老道倒是對我還有幾分關心,臨走的時候囑咐我,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去找他。
等到這倆人一走,我頓時又開始茫然,不知道去哪兒,不知道該幹什麼。不過想著想著,我就坦然了,如果真的有我需要出力做事的那一天,一定會有人找到我。
心裡一坦然,也就不再顧慮那麼多,我慢悠悠的在河道的兩岸來回遊走,練一練功夫,想一想牢記在心頭的涅槃化道,再巡視一下大河的變化。
如此這般,過了大概有二十來天,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沒到這時,汛期就不遠了,兩岸只要有人住的地方,大多開始清淤,加固河堤。我盡量撿著人少的地方走,晝伏夜出。
這天,我到了一個叫做小虎口的地方,小虎口是一片荒灘,沒人打理,前後看不到半個人影。我在這裡歇歇腳,瞧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打算睡上一覺,等到半夜天氣涼快了再動身。
小虎口靜悄悄的,除了水聲和風聲,就再沒有別的聲音,我在一叢荒草裡睡著,但不知道睡了有多久,骨子裡的一陣寒意和痛楚,把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這是屍毒發作之前的徵兆,我翻身爬起來,從身上取了藥吃下去。這麼長時間以來,屍毒沒有清除掉,只不過也並未加劇。我的額頭直冒冷汗,每次屍毒發作,都好像死了一次一樣,卻沒有一點辦法。
屍毒發作時,痛楚好像比從前減輕了那麼一點點,發作持續的時間卻長了,我已經熬了很多次,有了些許抵抗之力,咬著牙關,硬是撐了有差不多半個時辰,屍毒才漸漸的平息。
這半個時辰的時間,我幾乎把什麼都給忘了,滿頭滿身都是汗水。夜還不算太深,可是身在如此偏遠的小虎口,自然就覺得已經萬籟俱靜。
被折騰了這麼久,僅存一點的睡意完全消散,我整了整東西,等汗水都落盡了,打算從這裡出發。但是剛剛從草叢裡站起來,我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河灘邊兒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幾團影子。
看到這幾團影子,我的頭皮就是一麻,因為瞧的出來,這幾團影子雖然也有四肢身軀,但絕對都不是人。我落腳的地方地勢比較低,河灘邊的幾團影子尚未發現我,我趕緊又縮回身子,只從荒草之間露出眼睛,注視著那邊。
我小心翼翼的觀察了片刻,因為距離有些遠,我只能看見那幾團影子,卻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麼。幾團影子縮成一團,守在河灘邊兒,好久都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