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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節

我猛然一咬牙,最起碼,我要讓落月知道,陳六斤不是無情無義的人,至少我來了。
心裡打定了主意,馬上加快了腳步,但是我猶豫的時間太久了,這個時候徒步去追趕馬車,多半已經追不上。
我撒腿狂奔,一口氣跑出去了幾里地,然而,前頭已經看不到馬車的影子。我心裡懊惱不已,還是不肯放棄。
就在我順著朝西的小路一路猛跑的時候,驟然間看到那輛載著落月的馬車,正停在前方很遠的道路中間。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全身上下的力氣都使了出來,毫不停歇的就跑了過去。
馬車的車窗是關著的,當我跑到跟前時,一下子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小六兒,我沒有看錯你,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落月的聲音從車上傳了出來,車門隨即就打開了:「上來吧。」
我抬腿上去,馬車立即朝前開動。車裡只有落月一個人,她的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串念珠,正慢慢的轉動。
「你……你何必這樣……」我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話。剃髮出家,就意味著從此要遠離塵世,無論在這個世上留下的種種滋味,全要拋棄。
「你真的不要命了,這裡全都是旁門的人,你也敢來。」落月微笑著望向我,這一次,她雖然在笑,可她好像把自己的心門徹底敞開了,她的眼睛裡帶著淚,在笑著,又在哭著:「有一個人,能不顧性命,只為了看我一眼,這一生,我沒有白活。」
「我是想來看看你……」
「我曾經想過,若以後注定要嫁人,那我情願嫁你,你有真心,你會好好待我。我情願一輩子給你做飯,給你洗衣服,守著你,哪兒都不去……」落月眼睛裡的淚水滾滾而落,此時此刻,她再也不是什麼西邊的人,她只是一個一直都想尋找依靠的柔弱的女子:「可是不行,因為你的命如此,我的命也是如此。陳六斤,我雖然嫁到雷家一天,可我還是乾淨的,我給不了你,就絕不可能給別人……」
我說不出來話,但我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濕潤。
「我說過,人的命,從出生的那一刻,已然注定,改不了,變不了,因為那都是命數,天數,只要還活著,就得一直走下去,不管自己願意不願意,有的時候,走一條自己不願走的路,比死了還要難過,我真的走累了。」落月輕輕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從前的那個落月,已經死了,死了……」
我只覺得心裡像是刀割針扎一樣,不僅為落月難受,同樣也為自己難受。落月是西邊的人,她的命,由不得自己掌控,我是七門的人,我的命,同樣由不得自己。
馬車在隆隆的前行,車輪每一次滾動,都如同碾壓在自己的心口,那種感覺,讓人難以承受。
「從此以後,我把塵世的一切都忘記了,但有的人,住在自己的心裡,一輩子也忘不掉他。我還會記得,記得陳六斤。」落月慢慢的伸出一隻手,她的手抖的厲害,像是要摸一摸我的臉,但就在手指快要觸碰到我的臉頰時,落月的手又頓住了:「我會記得你,你卻不要記得我,忘記吧,忘記這世間,曾經有一個叫落月的女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魂出祖竅
看著此時的落月,我再沒有任何挽留,她的心意已決。或許,她對於這個塵世的心,已經死了,再多挽留,也無濟於事。
我突然有些羨慕落月,遁入空門,忘卻凡塵,就等於把之前所有一切都丟在了紅塵中,自己一個人,了無牽掛,再沒有那些煩惱和憂愁。可是我,還要奔走在大河之間,還要為了肩頭所承擔的職責而去拚殺。
「盼望,你能好好的活著。」落月收斂起臉上的笑容,那張如玉般的臉龐,似乎再也沒有任何喜怒哀樂,宛如秋潭古石。
「你也是,珍重……」
疾馳的馬車停了下來,我就在這裡下車,馬車沒有停留,直直的順著道路繼續向前,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馬車蹤影全無的時候,我才悵然失落,轉身離開這條路。
心彷彿一下子空了,但隱隱中,又彷彿放下了一樁心事,惆悵了片刻,我繼而抬起頭。就像落月所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她的命運,或許就是了卻凡塵,而我的命運,就是維護天道公義。
我又開始漫無邊際的尋找,尋找龐獨的下落。算算日子,從當時和龐獨失散,到現在已經有幾個月時間了,在茫茫的大河灘去找一個人,何其之難,尤其是受了身份的禁錮,不能大張旗鼓的四處打聽,我只好順著河灘,盡可能的在墳地周圍找,龐獨喜歡夜宿墳場,這也是眼下我唯一能把握住的線索了。
隆冬已到,冷的有點邪乎,從我受了聖血石的一點點殘留的聖血之後,幽綠屍毒雖然還沒有解除,但比之前好了一些,屍毒發作的慢,再加上老藥給留下的那些藥丸,每每發作,也沒有從前那樣要死要活。我心頭多了點信心,總覺得慢慢的熬下去,總會越來越好。
到了臘月底,臨近過年,我走到了一個叫懷西樓的地方。懷西樓以前是住有人的,不過河灘好多地方都是這樣,有時候汛期的洪水太猛,把田土家園沖壞,外出逃荒的人或許就不回來了,村落也就慢慢荒蕪。
我在懷西樓附近的一個空無一人的破村附近,找到了一塊墳地。這都是從前村裡的公墳,村民一逃荒,墳地也沒人管了,幾年的大水一氾濫,墳地也被沖的面目全非,好多墳頭夷為平地。
我心想著既然走到這兒,就在墳地裡看看,碰碰運氣。多少年的老墳地了,一靠近,就覺得一股森森的寒意迎面而來,月光挺亮的,我繞著墳地走了半圈,一個人也看不到。
嗖嗖……
墳頭上不斷冒著幽幽的藍光,那都是鬼火,不過我身上有打鬼鞭,還有黑金桃木,這些東西是不敢靠近我的。走了半圈,我在地上坐下來,望著空蕩蕩的墳地,歎了口氣。
這個地方的陰氣實在太重了,我沒龐獨那麼旺盛的陽火,坐的久了,就覺得不怎麼舒服。龐獨肯定不在這裡,留下來也沒有必要。我抖抖衣服,就準備站起身,去找個擋風避寒的地方休息休息。
唰!!!
就在我剛想站起身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驟然一暈,感覺自己的眉心處,彷彿裂開了一道口子似的,身軀裡的三魂七魄抖動著,就要從眉心的這個「裂口」湧出來。
我聽人說過,眉心上方的這個地方,叫做「祖竅」,據說是魂魄離體和歸體的所在。我的腦子頓時暈了,卻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周鴨子要把我的魂魄逼出體外。
墳地的陰氣如此之重,尤其是我這樣從來都不學方外術法的人,魂魄一旦被逼出來,就沒辦法再回歸軀體。周鴨子太陰沉了,隱忍著幾個月都不動聲色,專挑這個時候下手。
我的反應很快,卻終究是遲了一步,在我想要用靜心咒沉澱心境的那一刻,腦殼一漲,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眉心鑽了出來。
糟了!!!
我心知肯定是七魄裡的一魄被硬逼出了身體,心神一陣恍惚。普通人的魂魄一旦離體,僅靠自己是收不回來的。
嗖!!!
就在我覺得天塌地陷的一剎那,懷裡的黑金桃木牌嗡的顫動了一下,面前似乎有一片幾乎看不到的淡淡的影子,被黑金桃木給吸了過去。
我差點就摔了一跤,取出黑金桃木牌看了看。烏黑的如同煤精一樣的桃木牌上,輕輕繚繞著一片淡影。
桃木牌把逼出體外的魂魄給鎖住了,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魂魄暫時不會飄散開。
即便如此,我還是難以支撐,民間說法裡,人無意中丟了魂魄,不是癡傻也要重病,我的精神似乎一下子萎靡了,身體疲憊不堪。僅靠著靜心咒,維持心底的一絲清醒。
墳地裡的陰森之氣似乎更濃了,好端端的時候我都受不了這種氣息,更不要說現在。尤為要命的是,周鴨子似乎還沒有罷手,正在想法設法的把我軀體的魂魄繼續硬逼出體外。
這個地方對我太不利,絕對不能再呆下去。我踉蹌著站起身,眼前模模糊糊,目光連同腦袋一起,昏沉的無法形容。我隨即順著墳地外那條若有若無的小路,撒腿就跑。
這裡的地勢,我一無所知,匆忙和混亂中也來不及辨別方向,胡亂瞎跑。
我的意識恍惚的一塌糊塗,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前面驟然出現了一片稀稀拉拉的燈火光,那應該是個小村子。
夜還不算太深,村子裡的燈火未熄,我的腦子很糊塗,一看到燈火光,就下意識的朝那邊踉蹌著跑。
我一口氣跑到了村子跟前,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又窮又小的村子,村子外圍的房子還勉強沒塌,村中的房屋已經變成了廢墟。在高高低低的廢墟中,有兩伙人正在相互對峙。
我本來腦子就暈,看到這兩伙人的時候,徹底就不知東南西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