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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節

「院子裡死人了?」這個女人也貼著門縫朝外面看,她手裡有一根蠟燭,火光裊裊,映照著她的半張臉龐。我從小漂泊,走的地方不算少,見的人也不算少,可是整個大河灘上,似乎就再沒有她這麼好看的女人了,我楞了一下,看的微微有些發呆。女人朝院子裡看了一眼,眉頭又輕輕皺了起來,她生的嬌弱,這樣一皺眉,叫人禁不住有些莫名的憐惜和心疼:「死了人就麻煩了,會有人來查,不僅你覺得麻煩,我還覺得麻煩呢。」
「那個兇手神志不清,兩句話不對沒準就翻臉了。」我趕緊小聲說道:「但他要追的是我,和你沒有關係的。」
「怎麼就沒有關係?這裡死了人,官差肯定要來逐人盤問,我可不想有什麼麻煩。」女人輕皺眉頭想了想:「從後院走。」
女人帶著我打開屋子的後門,後門連通這一條很窄的夾道,夾道裡有上下的樓梯,她在前面,我在後面,兩個人一直下了樓,從木樓後門鑽出來。後門只有一道矮牆,矮牆後面是花園,種著石榴和海棠之類的花草樹木。這個女人對這兒很熟,穿過花園,從花園出來,就到了外面的長街上。
直到我鑽出花園,還能聽見道無名在前面的院子裡又打又砸,怒吼連連。
「樓裡死了人,我身上還背著一點官司,不想跟官差打交道,我出去住上幾天,等這邊事了再回來。」女人帶著我穿過幾條巷子,一邊拍著一家車行的門,一邊問我:「你要去什麼地方?」
「你要出城嗎?若是出城,就勞煩你帶我一程。」我心想著不管去哪兒,總得先離道無名遠一些才好。
車行的門被拍開了,這個女人拿錢雇了一輛最好的車,我們倆上了車,從縣城的東門離開。
車廂不大,倆人得肩並肩坐著,馬車一出城,車伕就快馬加鞭朝前跑。我的心總算是安穩了一些,抬袖子擦擦額頭的汗。汗一擦淨,我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像是脂粉香,很好聞。
第九十四章 心有異樣
小小的車廂,淡淡香味襲人,我知道這是那女人身上的香氣,趕緊就把臉轉向一旁,不去看她。
「咱們離了百川,就近去三十里外的方莊鎮。」這個女人輕輕捋了捋略顯雜亂的黑髮,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兒的人?那個殺人的瘋子,為什麼要追你?」
「我叫小六兒,小盤河的。」我不可能跟對方說我的家底,胡亂編道:「那個瘋子,誣賴我偷了他的東西,一追起來就沒完了。姑娘,你是叫落月麼?」
「你怎麼知道?」
「我剛混進院子,你們老闆娘把我當成跑腿打雜的了,叫我去給你送薑湯的。」我偷眼看看落月,車裡只有從窗縫露出的那一縷月光,恰好就照在落月的臉頰上,終於擺脫了道無名的追趕,心也靜了些,看著她如玉一般的臉龐,鼻間再嗅著淡香,我只覺得心神微微一蕩。
「原來是給我送薑湯的。」落月理好了頭髮,只留下一縷青絲在額前輕輕的飄動,她懶懶的靠著車窗,笑著說道:「那倒錯怪你了,把你的褂子穿上吧。」
直到這時候,我才想起來被撕掉的褂子還在落月手裡,趕緊接過來要穿,但是褂子被撕破了半尺來長,穿在身上很彆扭。
我們說了會兒話,落月就像是倦了,從車窗的縫隙朝外面望去,久久都沒有轉頭。我就覺得她好看,不由的暗中多看了幾眼,看的久了,我發現她像是出神了,眉頭又不知不覺中微微皺起,像是有什麼心事。
她這模樣,我覺得,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融了。
馬車跑了大概十五六里地,落月才收回目光,跟我聊一些閒話。她常年都呆在青樓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頭的事知道的不多,我講了些河灘上有趣的事情,她就捂著嘴不住的笑。
「看你年紀還不大,知道的事倒是不少,是不是故意編了騙我的?」
「沒有,我跟你講這些故事,就是覺得,你聽了會笑。」我很少跟女人打交道,尤其是落月這樣的女人,說著話就不敢抬頭看她:「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你笑起來,比皺著眉頭好看……」我說著話,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裡又是憐憫,又是可惜,這樣一個花兒一般的年輕女人,卻淪落在青樓那種地方。
我只是心裡這樣想,但沒有說出來,可是落月突然就不笑了,又輕輕的皺起眉頭,朝著外面看了幾眼。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女人,太不值錢,世上的活路那麼多,我偏要走這一條?」
「沒有沒有,我真沒有這樣想。」
「我在那裡,只是個清倌人,賣藝不賣身的。」落月淡淡笑了笑,可是那笑容裡,卻有種無人能知的苦澀:「有些路,人不願走,卻是沒辦法……」
她這麼一說,倒勾起了我的愁緒。河鳧子七門的人,都是什麼命數,我大概知道,男人在外拚殺,女人含辛茹苦,即便死了也不得安寧。我有龐獨這樣的大哥,不管鞍前馬後,流血流淚,自己認了,可是以後呢?我若真有了兒子,我的兒子,也要走這條路嗎?
馬車隆隆不停,連夜就趕到了方莊鎮,這是個小鎮子,比不得百川縣城,落月帶我穿街走巷,到了一個小院子門外。她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跟我說:「這是去年買下的一個小院兒,平日裡要是太累了,我就到這裡住兩天,靜一靜心。」
院子很小,除了廚房柴房和一間放雜物的小屋,就只有兩間屋子。剛一進院門,我又覺得不妥,現如今好容易甩脫了道無名,我得想辦法去找龐獨他們,而且院子裡沒有別人,孤男寡女共住一起,怎麼想都不合適。
「你怎麼不進來?」
「我這個……我這個……」我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是該走了,還有些急事要辦,現在一切平安,不便再打擾。」
「這深更半夜的,就算要走,你也摸不到路。」落月伸手讓了讓:「在這裡睡上一覺,到明天天亮再走吧。」
我想想,也的確是這樣,黑天暗地的,萬一在路上再遇見道無名,那我哭都來不及。所以心一沉,硬著頭皮進了院子。
落月給我讓了一間臥房,前後都有窗戶,通風敞亮,我被道無名折騰了好幾天,也的確疲憊不堪,躺下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很香,直到第二天快正午了才醒過來,但是醒來的時候,我就覺得頭暈,身子發沉,像是傷風感冒了。落月拿了藥給我吃,也不見好。
頭暈眼花的,路也走不動,只能在這裡再養兩天。落月是青樓裡的人,卻並不薄情,替我請了大夫,又親手給我熬藥。
「來,藥熬好了。」落月端著一碗藥送來,她平時不做這些粗活雜活,一進廚房,臉就被煙燻黑了一片兒。
我拿藥喝了一口,估計是熬糊了,水也加的不夠,藥湯苦的黃連一樣,捏著鼻子才喝完。
一連喝了三天的藥,身子就漸好了,第四天晚上,落月照例給我拿了藥,我端起藥碗,剛一放到嘴邊,就從氤氳的藥湯裡,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味。
我說不清那是什麼氣味,好像有一絲絲臭,又好像有一絲絲香,這股氣味淡的幾乎察覺不出,又混雜在濃重的藥氣裡,如果不是我的鼻子很靈,或許就嗅不出來。
本來,我沒有任何的戒心和防備,但是嗅到這股夾雜在藥氣中的淡淡異味,我心裡就突然覺得很不舒服。
「今天的藥,恐怕又是黃連一般的苦。」我嗅到了這些,卻未表露出來,端碗喝了一口,沒有嚥下,拿著布巾裝著擦嘴的樣子,悄悄把嘴裡的藥湯都吐到布巾上。
如此三四口,如法炮製,藥碗空了,我一口沒喝,藥湯全在布巾裡頭。
「良藥苦口,不是這麼苦的藥,你也不會好的這麼快。」落月拿著藥碗,抬手替我掖了掖被子:「蓋好,可別再著了風,早點睡,明天我到鎮上買一隻雞給你熬湯,要是熬的不好,你可別嫌棄。」
落月帶上房門就走了,我躺在床上,心裡那股彆扭,久久都不散去。
我總覺得,今天像是要發生什麼事情。
第九十五章 窗下偷聽
心裡一出現這個念頭,隨即就睡不著了。我拿著那塊浸透了藥湯的布巾看了看,現在也看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