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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

「從堂屋的窗戶翻出去,後面都是麥秸,只能藏在那裡了。」杏兒幫著楚年高把我抬起來,順著後窗傳出去:「我在這兒擋著他們,光天化日的,這幫人再凶,也還有王法。」
我一動不能動,被傳出後窗,楚年高也跟著跳出來,弄了幾捆麥秸蓋在我身上。我心裡一個勁兒的叫苦,杏兒沒有見識,如果來的人真是三十六旁門的,那這幫人真的就沒有王法。
我和楚年高剛剛藏到麥秸堆下頭,就聽見有人闖進了院子。從腳步聲分辨,來的應該有四五個人。這幾個人一進院子,就開始翻騰。
「你們是什麼人!大白天的不打招呼就闖到人家家裡頭?」杏兒過去阻攔,想把人擋在堂屋外頭。
「嚷嚷什麼?」一道陰陰的聲音冷哼了一聲:「爺們兒來找兩個人,一個只有十六七歲,一個不到三十歲,本地口音……」
這道陰陰的聲音描述了一下,我和楚年高躲在麥秸裡頭,聽的清清楚楚,心裡又冒出一股苦水,這人描述的,正是我和楚年高的模樣。到了這時候,用腳後跟想想,也知道來的肯定是三十六旁門的人。
「我沒見過,也不知道,你們快走!」
「沒見過?兄弟們,搜搜,搜仔細點。」
這幫人要搜,杏兒就去攔,她攔的很堅決,一下就讓對方起疑了。這時候,楚年高貼著我的耳朵說道:「是旁門的人,這個人的聲音我聽得出來,五行堂的冷清林。」
這時候的處境,危險到了極點,我不能動,如果杏兒攔不住,或者楚年高臨時蹦出來,那麼我必然會被對方抓住。
河鳧子七門和三十六旁門是死敵,落到他們手裡,我還能活嗎?
「不要動我家的東西!」杏兒在外面死死的攔著對方:「都出去!」
「賤蹄子!」這個叫冷清林的旁門中人嘿嘿的一聲冷笑:「你是不是知道我們要找的那倆人在什麼地方?你老老實實說出來,爺們就賞你一塊大洋。」
「你們說的人我不知道!」
「別他娘的嘴硬!要是等會叫我們搜出來,就把你賣到窯子裡去!」冷清林噗的啐了口唾沫:「兄弟們,搜!」
杏兒是個直性子,受不住對方這種侮辱的言語,又看著幾個人想進堂屋,當時就急了,在門邊死死的把著門。
「給老子讓開!」
「這是我的家,憑什麼你們要進就進!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不覺得臉紅嗎!」
「滾開!」
我只聽見噗通一聲,緊跟著,就是杏兒的一聲驚叫,驚叫之後,再沒有聲音。院子裡頭靜了一會兒,才有人開口說話。
「這娘們……這娘們死了……」有人說道:「老冷,你推她一下不要緊,腦袋正好撞到石頭角上了。」
「他娘的!真晦氣!」冷清林又吐了口唾沫:「死了就死了,把院子屋裡搜一下。」
我聽到對方的話,只覺得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頓時完全暈了。腦子亂糟糟的,說不清楚是酸,是苦。
三十六旁門肆無忌憚,可畢竟是大白天,杏兒死了,這幾個人有點忌諱,在院子和幾間屋子胡亂搜了搜,轉身離去。
我躺在麥秸裡,看不到院子裡的情景,可是這麼長時間,杏兒都沒再說一句話,我不肯相信,卻心底卻開始信了那些人的話。
杏兒,死了。
我悔,又恨,杏兒只要說出來,我藏在哪兒,她就不會死。
「他們像是真走了。」楚年高側著耳朵聽聽,又小心翼翼的扒著窗戶朝裡面看看:「你身上的麻藥,得半個來時辰才失效,你就先在這裡躺著。」
我不知道這半個時辰是怎麼過去的,漸漸的,我的身子手腳有了知覺,僵了這麼久,一時還不適應,可我拚命的爬起來,從後窗翻進堂屋。
一落進堂屋,我抬眼就看見堂屋的門檻外面,有一灘殷紅的血。我站不起來,手腳並用的爬出去。
杏兒就倒在堂屋下的一塊磨刀石旁,她的頭磕到了石頭一角,血流的到處都是。
「杏兒!」我爬過去,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拉了她一把,我只覺得,杏兒的身體涼了,也僵了,她還睜著眼睛,空洞洞的眼睛,彷彿無力的望著頭頂的這片天。
不知不覺,我眼睛裡的眼淚就順著臉頰淌落。龐獨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哪怕把身上的血都流盡,也不能流一滴眼淚。我懂這個理,可我忍不住。
我現在還能活著,還能掉眼淚,是怎麼換來的?是杏兒用她的命換來的!
我渾身上下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連眼睛似乎都變的血紅,踉蹌著站起身,到堂屋去拿了那把磨的鋒利的刀,用破布一裹,就要衝出門去。
「你!你要幹嘛去?」楚年高看見我提刀出門,趕緊就過來攔。
「殺人去!」
第三十一章 一路追擊
「可別!」楚年高馬上就過來攔我:「你先把刀放下,放下,那幫人自己走了,咱應該謝天謝地才是,杏兒……杏兒死了,我也難過,可你不能腦子一熱就想去報仇,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啊……」
「放開!」我一把推開了楚年高,我的腦子空了,好像只剩下杏兒那雙至死都沒有閉合的雙眼。
或許,在多年以後,我遇見這樣的事,一定會報仇,但我會考慮,眼下是不是報仇的時候。然而這時,我只有十幾歲,我考慮不了那麼多。
我怎麼會不知道獨自追趕三十六旁門的人去尋仇,會是多麼艱難和危險,可此時此刻,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若我當了縮頭烏龜,看著杏兒慘死卻無動於衷,那麼老天爺就白給了我一張人皮。
「他們人多勢眾,現在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你這樣追過去……」楚年高還在勸:「就算追上了又能如何?他們正想抓你啊……」
楚年高這個人,心眼其實還是不壞的,剛才在麥秸堆裡躲藏,只要他喊一聲,我這條命就算交待了,但他沒有。可能,他是顧忌自己身上的血線蟲,然而歸根結底,這還是人的本性才能決定的事。
「你別再說了。」我放緩了口氣,拍了拍楚年高,拿著那把破布裹著的刀,一邊走一邊說:「杏兒的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等你大哥回來,我怎麼跟他說啊。」
「若是我這一走,再回不來,你就跟我大哥說,叫他別等我,大事小事,都托付給他了。」
我頭也不回的走出院子,楚年高攔不住,猛的一跺腳,緊走了幾步拉住我,彎腰從自己的鞋底撥弄了一會兒,取出一個很小很小的油紙包。
「我知道你是重情的人,你非要報仇,我實在攔不住你,把這個東西拿上,沒準還能有用到的時候。」楚年高鄭重其事的把小紙包交給我:「這是赤蠍粉,三千條紅尾大蠍子才能煉出來不到二分的粉,把這個撒在你衣服上,誰都不能近身,這是我到了萬不得已保命的東西,你拿去吧。」
我接過楚年高遞過來的紙包,看了他一眼,走出了院子。身上的麻藥還沒有徹底的失效,雙腿跑不快,走出村子的那條路上,有個老漢在撿糞,我過去問了問,半個多時辰之前有沒有一幫人從這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