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三位姐姐，暫時委屈你們了。等到天亮，我一定會為你們尋一個好的去處。」他想到星菊化身為泥水融入紫竹林的土地，心中又是百般酸楚。
這三人死於非命，追月會在哪裡？
風俊揚定了定神，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追月的躺椅，按理說追月還沒有恢復，還不能獨立行走，她一定需要三個徒弟抬著躺椅才能出來乘涼，但是看遍了四周，沒有發現躺椅。
剛才已經找遍了追月閣的各個地方，能棲身的地方都找了，沒有追月的影子，她會去哪兒了？
是不是被害死星梅她們的人掠走了？
看星梅她們的死狀，不是死於吸血鬼之口，可以排除葉玄機的可能，但是除了葉玄機，誰會對追月下手？
風俊揚真是想不起來，他知道，追月這一輩子為了復仇，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誰會記得她有多少仇家？恐怕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謝連翹急得在地上翻滾著，並且還發出了痛苦的呻吟，風俊揚急忙上前拉起他，發現謝連翹渾身滾燙無比！
他毒發了！經過旅途的顛簸和情緒的大起大落，謝連翹的身子終於吃不消了。
此時他又急又痛，渾身抽搐著，小小的腦袋在地上蹭來蹭去，他的身子縮成一團，渾身如火烤一般，風俊揚觸手的地方，感覺像是摸在燃燒的炭火上！
「你忍著一點，一定要忍住！她會沒事的，我一定會找到她……」風俊揚其實比謝連翹還要著急，星梅她們死了，找不到追月，謝連翹毒發了！他真是分身無術！
「來，我抱著你。」風俊揚將謝連翹抱起來，謝連翹渾身打著冷戰，他現在一定感覺到寒冷刺骨，儘管他身上如火燒一般炙熱。
他小小的身子在風俊揚的懷裡顯得那麼瘦弱，風俊揚不知道是第幾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近他，原本是血脈相連的兩個人，因為時光的阻隔，連這麼點的親密動作，也變得有些生疏和不自然了。
謝連翹昏迷著，嘴裡發出風俊揚聽不懂的話，風俊揚緊緊摟著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像是寒風中的黃葉，隨時可能掉落到地上。
「你要堅持住……」風俊揚在謝連翹的耳邊輕聲說著，他不想給他留下遺憾，都到了這裡了，是誰那麼狠心，要將謝連翹的夢打碎？他這一生，該受的和不該受的罪，他都領受了。
謝連翹意識模糊，他腦海裡閃現著追月年輕時候的影子，她隔著河岸在唱歌：「你看我——隔著十里河岸——我尋你——萬水千山……」
「萬水千山……」突然，謝連翹的嘴裡發出了這麼一句成型的話！
「你說什麼？」風俊揚驚愕不已，這是他從謝連翹嘴裡聽到的最完整的一句話。
謝連翹繼續在唱，可是已經不成調子，風俊揚除了聽出「萬水千山」四個字，再有聽出別的東西來。
「你看我——
隔著十里河岸——
我尋你——
萬水千山——」
這一回，風俊揚聽得清清楚楚了！
可是這一回，這歌聲不是從謝連翹的嘴裡發出來的，而是一個女聲，那女聲婉轉動聽，在暗夜裡好像一股暗香，沁人心脾。他初始以為是幻覺，但是那歌聲一遍又一遍的傳來，而且好像越來越近。
懷裡的謝連翹好像也聽見了這歌聲不是來自飄渺的想像，而是真實的響徹在耳邊！
他忽地睜開了眼睛，並且用力的蹭著風俊揚的胸膛，表示他也聽見了歌聲！
「這歌聲是追月的嗎？」風俊揚激動的問道。
謝連翹使勁的點了點頭，然後又虛弱的將頭側近了風俊揚的懷裡。「真的是她？」風俊揚興奮中帶著驚恐，追月唱的那麼好聽，好像一個正常人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們都死了嗎？
她在深夜裡唱歌做什麼？
「追月……」風俊揚哽咽著喉嚨，終於叫了出來，他感到無邊的恐怖，自己信任的追月，在這樣的夜裡唱著歌，她已經成了什麼樣子？
她的三個弟子死了，她還是活著的嗎？
這歌聲，到底是從哪兒發出來的？飄渺晃蕩，好像在天際，又好像在地下……
第三百五十九章 危險的歌者
「你看我——
隔著十里河岸——
我尋你——
萬水千山——萬水千山——」
那歌者，不厭其煩的重複著這幾句歌詞，越唱越纏綿悱惻，越空靈無邊，讓黑漆漆的夜晚，倍增了好幾分恐怖的氣氛。
「萬水千山……」謝連翹跟著那歌者的節奏，嘴裡嗚咽著發出越來越不清晰的歌聲，他的身子突然間又變得冰涼，剛才還如火炙烤，好像冰火兩重天在他身上上演。
那女子的歌聲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風俊揚抱著謝連翹，在桂花園裡好像捉迷藏一樣同那歌聲周旋。他不明白，如果歌者就是追月，她為何要這樣來折磨自己，她好端端的為何又變得這麼讓人捉摸不定。
在桂花園轉了無數圈，風俊揚的頭都快轉暈了，那歌聲卻不停，好像故意和他作對一樣，他走在左邊，那歌聲就響在右邊，他往前走，那歌聲就在身後盤旋，等他忽然轉身回頭時，那歌聲又如羽毛般飄然而去……
懷裡的謝連翹越來越昏沉，漸漸的口齒不清，再也說不出「萬水千山」四個字了，只是在輕輕無力的呢喃，時而高燒，時而冰涼，氣息越來越弱……風俊揚不再去追那飄渺的歌聲，而是在星梅她們坐著的凳子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將謝連翹的身子放在石凳上，以便他能順暢的呼吸。可是謝連翹一離開風俊揚的懷抱，便察覺到了不安全，他的雙腿不由自主的纏上了風俊揚的腳。無奈之下，他重新將謝連翹抱起來，謝連翹才變得安寧一些。
歌聲不斷，謝連翹漸入彌留之際，他這個連說話都難的人，到了生命的盡頭，沒有能力留下任何一句話，風俊揚聽著那越來越淒涼的歌聲，對謝連翹漸漸逝去的生命感到無能為力……
他在歌聲裡流了淚，想到風塵僕僕帶著謝連翹來到這裡，尋找追月滿足謝連翹最後的願望，沒想到結果會不盡人意，讓謝連翹將要帶著遺憾離開，他再一次的覺得，人生真是無常。
彌留的謝連翹卻沒有感覺到遺憾，追月閣飄渺的歌聲，對他來說並不是一種令人頭疼的聲音，而是一種誘惑和召喚，這是追月的聲音，如同二十多年前，追月隔著山澗，穿著一身白裙，在青山綠水之間，無憂無慮的歌唱，這歌聲只唱給謝連翹一個人，卻迷醉了多少不相干的路人。
但是只有謝連翹聽得出那歌聲裡的情意，那時候，追月還沒有將愛慕謝連翹的事情告訴父親梅逸君，兩人愛的艱難隱蔽，追月唱著自己心裡的顧慮，她覺得她和謝連翹之間如隔萬水千山。
但是後來，事情出現轉機，梅逸君暗許了兩人的好事，追月如墜入蜜糖裡，更加無法掩飾對謝連翹的愛。但是誰會想到，一場大火，讓兩人真的從那以後隔了萬水千山？
謝連翹的意識裡不停閃現著追月的影子，她好像站在光影裡，那裡是謝連翹將要去的地方，她在前面指引著他，他便不由自主的往那個有著光亮的地方走去。他知道，追月要帶自己去的地方，一定充滿了歡樂和幸福。
所以，當風俊揚黯然落淚對謝連翹的離去感到遺憾時，謝連翹是幸福的，因為他身在追月閣，耳邊是追月的歌聲相伴，他將去一個有追月的地方，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