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節

可是謝連翹坐在木椅上，將頭搖得像撥浪鼓。
「謝叔叔，不行嗎？」蝴蝶先生說道，「風俊揚曾經中金蠶蠱的事你是知道的，都說他沒救了，但是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那苗女的毒蟲的確非常厲害，何不試試？」
謝連翹伸出斷手不停搖晃，然後兩隻斷手吃力的想要撩起褲腿。
風俊揚趕緊上前幫忙，將他身上又髒又爛的褲子撩起，露出乾巴巴的腿。
謝連翹用斷手指著腳上的各處大穴，風俊揚湊近一看，那些大穴上，都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黑印。
「什麼意思？」蝴蝶先生問道，「你是說你的毒已經深入骨髓了嗎？」
謝連翹搖了搖頭，示意風俊揚仔細看。
風俊揚將那燭火拿近，仔細看時，發現那些小黑點都是一般大小，只有銀針那麼大，入肉也不深。
「你做過針灸嗎？」風俊揚問道，謝連翹搖了搖頭。
聯想到剛才他們說的以毒攻毒的方法，他想了想問道：「你是說，你之前一直在試用以毒攻毒的方式？你這些小小的針眼，都是毒蟲咬噬而致？」
「嗚嗚……嗚嗚……」謝連翹這一回狠命的點頭，眼裡斑斑淚花跌落一地。
「原來你已經嘗試過了……」風俊揚看見謝連翹落淚，心中升騰起的太陽又掉落下去了。
「謝叔叔已經嘗試過以毒攻毒。他是鬼見愁的弟子，什麼辦法可能都試過……」蝴蝶先生歎道，「天下還有這麼狠毒的師父，鬼見愁沒有後人，要想找到他的鮮血，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風俊揚追悔道，「為什麼我提前也沒有認出你……那時候鬼見愁還活著，要找到解藥不難。」
「謝叔叔也是才知道的解藥藥引是鬼見愁的鮮血。」蝴蝶先生遺憾的說，「造化弄人。我也是無意間發現了謝叔叔，不，那時候我們還叫他花奴。我發現他身上隨身攜帶的小本子，那上面栩栩如生的記錄著他的生活。有一次我受了槍傷，倒在千佛鎮的蘆葦蕩裡，醒來後發現在紫竹林，身上的槍傷也好了，我才發現他不是一般的殘障人。經過一天一夜的溝通，我才知道他是曾經盛名一時的謝連翹！我簡直不敢相信，面前的這個人，就是謝連翹……」
「後來，我便經常去看他，帶給他一些生活用品。有一段時間，我和他失去了聯繫，紫竹林也找不到他，我以為他出了事。直到前一段日子，我在百花城遇見了他，又在百花谷附近遇見他多次，原來，你在哪兒，他便跟到哪兒……我發現你們之間的秘密，也發現謝叔叔是可靠之人，於是，我將我們的計劃告訴了他……我們的計劃，其實是有三個人知道的，並非我們兩人。」
「我希望得到他的幫助，果然，他研製出來的『變色龍』，讓我在吸血鬼群裡安然無恙。我感激他，但是他卻只有一個要求，要我好好待你，不讓你受到傷害……」蝴蝶先生說道，「我能讓理解一個為人父的心情，所以，我替他隱瞞著，哪怕知道他不久將與人世，我也沒想過將這件事告訴你。一來，我存了私心，不想讓在任務期間分心，二來，謝叔叔以死相逼不讓我告訴你……」
蝴蝶先生走到謝連翹的身邊蹲下，輕輕握住謝連翹那傷痕纍纍的斷手，問道：「謝叔叔，你怪我嗎？」
謝連翹將頭來回搖晃，並且裂開嘴，笑了。
「不怪我就好。風俊揚，現在我要交給你一個額外的任務。」
「你說。但是目前，我沒有時間去完成所謂的任務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
「這個任務同你要做的『重要的事情』有關。」
「那你說說……」
「你送謝叔叔回百花谷吧。」蝴蝶先生緩緩說，「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你，需要追月……」
「這正是我想要做的。」風俊揚對蝴蝶先生投去感謝的目光，兩人之間剛才的誤會爭吵帶來的不快已經一掃而光，「我不能再等了，這個願望，我一定要給他實現。」
謝連翹突然情緒失控般的大叫，雙手雙腳不停的拍打著，表示著他的不滿。如今的他，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無異，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風俊揚拉住他的另一隻手，輕聲道：「你聽我說，追月……她……」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風家遭遇大變後，他始終叫不出一聲爹娘來。
「她……也非常想念你。」他接著說道，「你也知道了，她受了傷，整天都在藥水上熏著，身上的痛苦是不能用言語形容的。她也想見你，這麼多年，她一直在找你。紫竹林你去過了，那裡跟百花谷一樣，保留著你們生活的痕跡，還有一具假體，栩栩如生的樣子很像你……她受傷以後，好幾次要放棄生命，我都告訴她，你在等她，等她傷勢好轉後，你們就能見面。你是她活下來的理由，你為什麼不去見她……」
「你覺得你現在的樣子，不是以前那個風度翩翩的謝公子了嗎？」蝴蝶先生說道，「愛到深處，容顏地位，一切都是虛空，唯有兩顆心，才是最真實的。」
風俊揚接著說道：「是的，我想告訴你，其實……其實她也毀容了。」
說到此，他心裡一陣酸楚，追月傷痕密佈的臉浮現在他的眼前，那張臉，跟謝連翹的臉毀容的樣子不分勝負……
「嗚嗚……」謝連翹聽聞，眼淚也流了出來。
「你在乎嗎？她不是以前那麼漂亮美麗了，你是不是也不想見她？」
謝連翹只知道追月受傷，卻沒有想到她也會毀容，心中痛苦萬分，但風俊揚問他這句話時，他義無反顧的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風俊揚輕笑道，「你們明明都還牽掛著對方，何必要躲躲閃閃不相見？我想想，要是你們一直在一起，這一起走過了二十年，說不定啊，你也變成邋裡邋遢的糟老頭子了，她也早就變成婆婆媽媽的老太婆了，跟現在有什麼兩樣？不然，你們就是吃了長生不老之藥，那樣，我都會比你們老了……」
一席玩笑話，說得謝連翹用斷手抹著眼淚，抹著抹著就咧嘴笑了。
「那麼，你是答應了？」風俊揚趁機說道，「現在天黑，正好我們夜行趕路，等到天明，我們就已經進入百花谷了！包準神不知鬼不覺，早上就能見到她了！」
沒想到謝連翹還是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那麼，我先進去，把你要見她的消息告訴她？」風俊揚問道，他完全是一種哄孩子的語氣。
「嗚嗚……」謝連翹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又用斷手指了指自己的臉。
風俊揚明白了，他說道：「當然我會告訴他，謝連翹現在已經成了一個糟老頭子了，問她還要不要見面……」
謝連翹這才「嗚嗚」的點頭答應。
風俊揚向蝴蝶先生投去勝利的目光，事不宜遲，他們將謝連翹的東西草草收拾一番就要行動。
謝連翹反而是捨不得這樣，捨不得那樣，最後，在兩人的堅持下，他只帶了他隨身攜帶視如生命的小本子。
坐在汽車裡，謝連翹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摸摸這裡，看看那裡，表現出異常的興奮。
第三百四十五章 空谷
一路上謝連翹的歡騰讓風俊揚放心不少，他看著謝連翹乾癟的側影，聯想著一會兒與追月相見的情景，兩人會為彼此的改變感到驚訝震驚嗎？還是會不顧一切的抱頭痛哭一場？
謝連翹時不時的回轉過頭來，對著風俊揚傻傻的笑著，豆子大的眼裡儘是歡樂和慈愛，那種慈愛，是風俊揚以前沒有看懂的內容。
他的心軟軟的化了，這個小小的醜人，他以前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與他之間會有著那麼多千絲萬縷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