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他能告訴她，金梅山莊已經死絕了，只剩下一個心狠手辣的梅追月？告訴他梅逸君死了，梅攬月變成吸血鬼了，梅皓月可能也死了？
金梅山莊已經是一片廢墟，寸草不生，而她心目中美麗的百花城，已經是猛鬼橫行，方圓幾百里死得沒有人煙？
「你快說啊！」柳十四催促道，「莫不是你現在成了金梅山莊的少主？這觀音石，就是少主身份的象徵！」
「柳婆婆，我告訴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橫了橫心，到底是瞞不下去，這個柳十四是個厲害的角色，他的一舉一動，眼睛裡的一絲閃爍，都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說！我有什麼承受不了的？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我沒有經歷過？小伙子，你太看輕我了，我現在的內心，已經是刀槍不入！」柳十四不屑的說。
「那好吧，我告訴你。二十一年前，金梅山莊的老太太壽辰中秋之夜，一場突發的大火，將金梅山莊化為灰燼……」
「什麼？」柳十四臉色突然煞白，驚恐的說，「被燒了？那，那些人呢？」
「壽辰之夜，雲集了天下貴客，加上金梅山莊裡的主人下人，一千多人，沒有一個人逃出去。」風俊揚說道，「大火整整燒了幾天幾夜，將金梅山莊附近的山都燒光了，至今寸草不生……」
「都死了？」柳十四渾身顫抖，「都死了？」
「金梅山莊慘遭滅門的轟動消息在江湖上傳到至今，婆婆難道不知道嗎？」
「都死了……你是說山莊裡無一人倖存？」柳十四歇斯底里地抓住風俊揚的衣領，大聲問道，「那皓月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深宮似海
「聽說皓月當時跟梅逸君在招待客人……」風俊揚說，「當然皓月也就沒有逃出去。」
「皓月！」柳十四緊繃在心裡的弦斷了，她崩潰大喊，「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以為你會成為金梅山莊一世少主，沒想到你早就死了，我還有什麼盼頭啊！」
風俊揚驚訝不已，柳十四瘋狂地大哭起來，引來了明珠，明珠疾步上去扶住顫慄不止的柳十四，擔心地問道：「婆婆這是怎麼了？」
「皓月死了……」柳十四伸出雙手亂舞著，「老天，你怎麼這麼懲罰我？」
她的樣子，看起來悲痛欲絕，風俊揚心裡漸漸有了眉目，這個柳十四，難道會是皓月的生母？不然，她不會在驚聞皓月死訊的時候，痛苦到這般地步。
「婆婆，你難道，難道就是皓月的生母梅逸仙？」風俊揚試探性地問道，同時上去扶住了她。
柳十四瘋狂地推開明珠和風俊揚，雙手抱頭，撕扯著頭髮，明珠再上前相攔，被她用力甩到牆壁上，疼得爬不起來。她雙眼迷離，嘴裡大叫著皓月，風俊揚不忍看她自殘，上前緊緊抓住她亂舞的雙手。剛才典雅高貴的貴妃柳十四，瞬間變成了一個癲狂的瘋婆子。
「婆婆，坐下來，不要這樣，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對不起，我不該告訴你這些。」風俊揚勸慰道。
柳十四執拗地不坐下來，反而迅速的將自己的名族裝上衣撕扯開，在明珠和風俊揚驚訝的目光裡，她的衣服被撕下來扔在地上，露出了她光潔性感的後背，那後背上，赫然是一朵大大的怒放的梅花！
她果然是梅家人！按照她的歲數，和她對皓月的那番緊張，她必然就是被選入宮做了妃子，最後逃離出宮生下皓月，又消失不見的梅家大小姐梅逸仙了。
梅家大火的時候，皓月不過三十，如今離大火滅門又是二十一年，時光如過隙白駒，轉眼就是五十年了。沒想到梅逸仙會在此深居不問世事，還保養成這番模樣，對比著金梅山莊的衰敗和殘破，真是讓人唏噓。
「你真是梅逸仙。」風俊揚歎道，「上天有眼，梅家還有人尚存人間，婆婆，不要悲傷，大家都以為你在生下皓月之後就尋短自殺了，但是你至今還好好的活著，都說梅家死絕了，但是二小姐追月還活著，說不定皓月也尚在人世，只是你們還沒有緣分見面。」
「這就是梅家人的記號。風俊揚，你我同是梅家後代，身上有相同的印記。我這幾十年夢裡夢迴，都是皓月，我離開他時，他不過才一天。逸君賜名皓月，生他的那一夜皓月當空，皎潔如雪，逸君答應我會善待皓月，將金梅山莊和地下城盡數給他，沒想到，梅逸君，你終究還是對不起我這個妹妹！」柳十四哽咽著說道，「如今天人永隔，你叫我何處去找你算賬？」
明珠扶著梅逸仙，為她穿上新找來的衣服，然後扶她坐下，遞上一杯熱茶。梅逸仙的手還在顫抖著，瓷杯掉到地上，摔碎了。
「婆婆。我再去換一杯。」明珠有些害怕地說。
「不了，明珠。坐下來，你不是對婆婆的身世感興趣一直在問嗎？讓婆婆還能說話的時候，告訴你們兩個年輕人，不然萬一我一口氣不上來，我的故事就永遠爛在肚子裡了。」梅逸仙靠著椅子，凌亂的頭髮隨意散在煞白的臉上，風俊揚發現，她突然間老了十歲。
「我是不是很難看？我的駐顏之術，是從皇宮裡學來的，其中最主要的一個方法，就是不動怒，不動氣，不要大悲大喜，每動一次肝火，我就會像秋風中的樹葉，驟然老去……」梅逸仙喃喃的說道，她擺弄著撿起來的觀音石，苦笑著說，「這觀音石，最早是在我的身上，梅家到我這一代，就只有梅逸君和我兩兄妹。梅逸君得了金梅令，我得了觀音石……」
「婆婆是怎麼入宮的？」明珠小心翼翼的問，「婆婆年輕時比現在漂亮多了吧？不然不會被選入宮的。」
「明珠就知道嘴甜來哄我。放心，我的悲傷你不會懂得，所以你也不用來勸慰我，婆婆會沒事的。風俊揚說的好，我與皓月，還會再見面，不在人世，便在天堂。」梅逸仙淡淡的說，「今生見不到，還有來世。」
「我入宮的時候，現在算來，是同治十年，我入宮後三年，同治帝就駕崩了。」梅逸仙坐在椅子上，陽光從房頂射下來，照在她頹然的臉上，她的聲音低沉而滄桑，全沒有剛才甜潤的感覺，「當時，我確實是百花城數一數二的美人，但是因為金梅山莊的名氣，所以仰慕者再多，也沒有人敢來提親，普通人家，不能進金梅山莊的大門，而一些官宦子弟，不學無術，更是入不了我哥哥梅逸君的眼睛。人們紛紛議論，像我這樣的女子，那是為皇家準備的，是要被選入皇宮做皇后的，哥哥當時一笑了之，他才不想我入宮，沒想到後來我真的被選入宮做秀女。」
「婆婆那麼好的家世，可以不進宮的！」明珠說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好的家世，再大的官職，那都大不過皇帝，當時是慈禧垂簾聽政，專橫天下，由不得你不從啊。」梅逸仙回憶道，「當時是大少奶奶，也就是吳亞竹娘家的爹爹在朝為官，適逢選秀，他便來找逸君，說他跑好了路子，我只要一入宮，就會坐上貴妃的位子，將來一定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向反對我進宮的哥哥動了心，那時候金梅山莊有了一些衰敗之象，他想借此讓金梅山莊重新恢復元氣。不光是哥哥，我也是動了心的，你想想，一朝選在君王側，那是多大的榮幸，不但我過上了榮華富貴的日子，我的整個家族都會是無尚的榮光！」
「要是我，我才不去。聽說皇宮規矩多，禮數多，去了還不把人憋死。」明珠嘟著嘴表示不同意梅逸仙的說法。
「你是沒有機會罷了。如果現在有機會選你進宮，你還不是高高興興的去了？」梅逸仙說道。
「婆婆，現在已經沒有皇帝了，已經有新的力量推翻了清朝的統治，婆婆隱居在此，不知道也在所難免。」風俊揚笑著解釋道。
「沒有皇帝了？」梅逸仙驚道，「大清朝已經完了？是誰這麼大的本事啊！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外面都變成這樣了，連皇帝都沒有了。」
「是沒有了。婆婆，你快說你入宮的事情。」明珠搖著梅逸仙的手催促道。
「我入宮以後，才發現完全錯了。所有的秀女都美若天仙不說，她們的背景顯赫，在朝為官的靠山也比我的大，我成了散落到大海裡的一粒沙。再說當時，慈安太后提議以侍講崇綺之女阿魯特氏為皇后，慈禧太后主張以侍郎鳳秀之女富蔡氏為皇后，皇后的人選哪裡輪得上我們這些秀女？我還夢想著能飛上枝頭當皇后。」梅逸仙苦笑著說道，「真是癡人說夢啊。不到三日，我就厭倦了宮裡的生活，想要插翅飛出皇城，回到我的故鄉。但是一入深宮深似海，哪裡還有回頭路？」
「同治是個傀儡皇帝，真正親政也不過一年多而已。他被慈禧控制著，鬱鬱不得志，常常在外面尋花問柳，反而深宮裡的好些秀女，都沒有得到他的寵幸，我就是其中一個。」
「慢慢地，我也心灰意冷了。看著身邊那些女人的勾心鬥角，用盡方法想要攀上龍床，死的死，瘋的瘋，我也想置身事外，但是又找不到感興趣的事情，整日也是鬱鬱寡歡，好好的春光日子被我過得好像是寒冬臘月一樣。」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個姓裴的老御醫，他帶了一些醫書給我，從此，我便如癡如狂，迷戀上了中醫知識，把那些女人用於取悅皇上的時間，全部用在了讀書上，通過裴御醫，我看遍了皇宮裡關於醫藥的藏書。」梅逸仙說著，歎了一口氣道，「那是忘我的日子，是我在皇宮裡最平靜的日子。」
「第三年，我們這些沒有指望的秀女，都被遺忘了。而我由於飽讀醫書，又有裴御醫的指點，漸漸成了後宮中嬪妃的『專用女醫』，她們信任我，依賴我，對我的醫術津津樂道，人們反而將我的真實身份給忘記了。」
「我以為就會這樣過完我的餘生，沒想到一個人的出現，將我的生活徹底打亂了。」梅逸仙慘白的臉上有了些血色，她進入到深度的回憶之中，從她的容顏可以看出，這段回憶是美妙的。
「那是同治十二年的秋天，我從皇后的房裡出來，天色已晚，到處一片漆黑，我也身心勞累，想要盡快回到房裡休息。那夜我穿著自己繡的淡綠色披風，淡雅別緻，現在想起，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的出塵脫俗，簡直與後宮那一些庸脂俗粉無法相提並論。」梅逸仙輕輕地搖著頭，沉醉在自己年輕時的美好歲月裡。
第一百七十六章 始亂終棄
「剛剛走出皇后的寢宮不遠，皇上回來了！我不是第一次見皇上，但是我估計皇上正眼也沒有看見過我一次，不然，他若是見了我的容貌，不會不動心。同治皇帝那時候不過十八歲，也是一個俊朗的男子，但是卻不能讓我的心泛起漣漪。行過禮之後，可能平日裡見多了那些妃子爭寵的套路，我竟然神差鬼使的想要在他面前引起注意，起身的時候我故意一個趔趄，想要撲倒在他的懷裡，沒想到我撞上了他的一個侍從，還撞翻了我的燈籠。皇上龍顏不悅，氣哼哼的走了。我驚慌失措，沒想到那個侍從不但不生氣，還幫我撿起燈籠，可是燈籠已經熄滅了。我不敢吭聲，提心吊膽地摸黑往前走著，心想著要是明天被後宮知道了，我就成了笑柄不說，還要受到懲罰。那個侍從送皇上進了皇后的房間，竟然拿著一個燈籠跑來追我，要送我回房。」
「我一路上心砰砰直跳，不敢正視那個侍從，他說早就認識我，知道我的小名氣，還說有時間會來找我下棋。他的聲音真好聽，每說一句話，都好像玉珠落在我的心上。直到進了房間，我才敢正眼看他。」
「婆婆，他是不是八面威風，高大威猛？」明珠忍不住打斷了梅逸仙的敘述，站起來舉起雙手做出強壯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