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沒有，一個美夢。」他惆悵無比，好端端的一個春夢竟然被攪合成那個樣子，都怪自己太緊張了，想著烏藍朵的同時還想著那個光屁股孩子，才把這麼晦氣的東西帶進美夢裡來。
外面已是暮色四合，他揉著腥松的睡眼，走出船艙，走到船板上，他想透透氣，順便看看這水鄉美麗的夜色。
涼風習習，他依在欄杆上，岸上的小鎮上萬家燈火，想來也已經離新城好幾百里了，烏藍朵，你此刻在哪兒？
剛才都還在我的夢裡。
是夢嗎？為什麼自己還能感受到她留在身上的氣息？她柔滑的頭髮，雪白的肌膚，溫柔的呢喃，還有那扣人心弦的喘息，好像還留在自己的耳邊。
他多想，這一切不是夢，是現實，或者，有一天它會變為現實。他拿出那一方孔雀手帕，展開，淡淡的清香散發出來，沒錯，右下角確實繡著一個「藍」字。
……
一夜無話。第二天船到了終點，二人換乘火車，不到兩日，平安到了百花城。
「師父，俗話說的好啊，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需要多少年啊，你看，這萬里路我們三天就到了！」
風俊揚伸著懶腰，提著簡單的行李，從火車車廂裡走出來，與師父打趣著說。剛說完，就引來四周的乘客哄堂大笑。
「快走。我們還要趕大半天的路。」葉玄機壓低聲音說，他的嗓子還是沒有恢復過來，相反，時好時壞，他說話都要克制聲音說太大，以免引起疼痛。
「還要趕路嗎？不是說到了百花城就到了？」風俊揚不耐煩了，「看來還是讀萬卷書輕鬆。」
「走吧，你到前面的小路口等我。我買點路上吃的東西。」葉玄機說著，將東西交給徒弟，逕直走向一個小小的集市。買了一些乾果點心之類，然後壓低聲音問小攤主：
「近處有賣雞鴨的嗎？」
小攤主順手一指，笑著說：「你看，前面就有一個小小的菜市，裡面賣雞鴨，還有活的野兔。」
「謝謝。不用找了。」
「不客氣。先生真大方！」小攤主將零錢收回自己的口袋，看著走入菜市的葉玄機，對鄰居的攤位誇讚道，「這位先生真有風度，一下子賞我這麼多錢！」
葉玄機走近菜市賣活禽的攤位，選了幾個生猛的雞鴨，三隻小兔子，攤主討好地給他用框子裝好，葉玄機皺著眉，說：「不用裝，每個都殺了，放血，把鮮血給我用瓶子裝起來，我只要鮮血，別的留給你。不用找零錢了。」
「先生這要是去哪裡？」攤主搭訕著。
「金梅山莊。」葉玄機冷冷地說。
攤主提在手裡的刀一下子掉到地上，驚慌的說：「奉勸先生不要去了，金梅山莊去不得……」
葉玄機不慌不忙地將攤主的刀撿起來，用手抹去刀上的血跡，將帶血的手指放到嘴邊，不緊不慢地說：「為何去不得？」
攤主誠惶誠恐的說：「沒……沒什麼。先生愛去，便去……這是您的東西，您收好，這是您的錢……都給您，我不要了……」
說完，扔下東西飛也似的跑了。
「莫名其妙。」葉玄機冷笑著說，「膽小鬼，這都被嚇成這樣……」
輕輕將錢壓在攤主的案板下，拉了拉帽簷，理理衣服，風度翩翩地離開了。
師徒二人走上一條小路，風俊揚好似要去旅遊，一路上興致勃勃，跳躍在師父的前面，對路邊的樹木和花草都覺得新奇。
「師父，這些植物都是我們萬戶城沒有的。」
「水土不同，生長出來的植被就不一樣。就如同人，要是你生在萬戶城，就是風問柏的獨子，生在別處，恐怕……」
「是什麼？你又說我是梅家的子嗣？」風俊揚覺得師父說話越來越怪異。在火車上也是動不動就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也是……風問柏的兒子……」葉玄機給風俊揚開了一個玩笑。
他想轉移話題，問一問觀音石的事情，為什麼觀音石在火車上被大悲咒啟動了，還威力那麼大？這就是真正的觀音石嗎？剛好開口，紫衣的話響在耳邊：「風俊揚，你要提防師父……」奇怪，一想到這句話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師徒二人誰也不說話，默默地走在山間林蔭道上。
「師父，你將水壺灌滿了嗎？」風俊揚覺得口渴了。
「忘記了。」葉玄機取出水壺，交給風俊揚，「前面有水聲，你去裝水。我有點內急，你到前面等我。」
風俊揚拿過水壺就找水源去了。葉玄機等風俊揚的背影消失不見，拿出背包裡的那個白瓷瓶子，打開蓋子，舉到嘴邊「咕咚咕咚」地一陣猛喝！喝完，他閉上眼睛輕輕地搖著頭，沉醉其中不能自己。
風俊揚繞過小山包，水聲大了起來，能聽見泉水撞擊石頭「嘩嘩」的聲音！他撒開步子跑過去，過了一小片茂密的森林，前面一塊瀑布飛快的衝下，像是半山腰裡纏繞的一匹白紗，微風過處，水花四散像一朵朵白色的雪梅，如煙如霧，他飛快地跑進去，好像微雨飄過，身上灑落千千萬萬的雪梅……
「師父!快過來！」風俊揚歡樂的樣子像個孩子，「你快來！這裡好像是水簾洞！」
葉玄機站在遠處，看見水簾裡翩翩起舞的男兒，心裡在片刻好像照進了一縷縷金色的陽光，他彷彿看見十幾年前的風俊揚，揮舞著雙臂，扮作小燕子，在他的面前翩飛……
他的心中有那麼一刻的溫暖，那麼一瞬間讓他心疼，但是隨即有一個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飛俠！你不要心慈手軟，你只要做到了，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了。」
而另一個眼神也浮現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眼神哀怨，乞求，欲說還休。葉玄機懂得那眼神的意思，他與那個眼神曾經交流過幾十年，縱使那個人容顏盡毀，他也一眼能讀懂他說的什麼：
「放了他。求你放了他……」
葉玄機狠狠地一擺頭，將這兩個人甩到腦後，水簾裡的風俊揚一身濕透，興沖沖地跑出來，到了他的身邊。
「師父，你怎麼不來玩玩，你……你的嘴巴……」
葉玄機伸手一摸嘴巴，手指上頓時留下一點血跡，他心裡一緊，卻面色不改地說：「上火了。牙齒出血。」
「我還以為你……」他故意拖長聲音不說話。
「以為我怎麼了？」葉玄機又開始緊張。
「我以為你吃人了！哈哈……」風俊揚大笑著轉身跑了，生怕師父去追打他。
葉玄機呆立當場，他不知道，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徒弟，到底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到底都知道了些什麼？心裡的恐怖感瀰散開來，他抬頭看了看日頭，陽光灼灼，怪不得自己渾身灼熱，他打算到前面找個陰涼的地方，好好和他談談，探探口風。
第六十章 無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