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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


「師父……」
「你這孩子,怎麼了?」葉玄機淡淡的說,「我在這裡等你好久了……」
「你在等我?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他覺得師父好奇怪,見到自己一點都不驚喜。
「所有的鐵路都不能通行了,這是唯一的水路碼頭。」葉玄機詫異的問,「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師父,你是怎麼從火車上逃出來的?」
「逃?我給這位小姐讓了座,下車給你買報紙,哪想到走遠了,回來火車已經開走了。我就坐汽車,也只能坐到新城這裡,剛得到消息說火車故障停運,我料想著,你們會轉走水路……」
「你沒上車?」風俊揚拍著胸口說,「我的親師父啊,你可把我嚇死了!」
「你這孩子怎麼了?」葉玄機一臉的不解。
他不想說,剛才經歷的那一場生死,那一種絕望與失落,這一路走來,如果不是烏藍朵陪自己說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孤獨的走多遠,還能撐多久……諸多情緒湧上心頭,而葉玄機還蒙在鼓裡,此時還站在那裡,不明就裡的看著自己。
他舉起拳頭,重重的砸在葉玄機的肩頭上,佯裝生氣的說:「葉玄機!你太過分了!你已經死了兩次了!再死一次,我就沒有眼淚給你流了。」
烏藍朵哈哈大笑。
葉玄機懵了,不知道這孩子又是唱的哪一出,自己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怎麼又「死」了一回了?
他禮貌的與烏藍朵告別,而風俊揚,已然沒有了剛才的離愁別緒,僅向烏藍朵揮揮手,師徒二人跳到船上,進入船艙。
他一屁股坐在位置上,閉著眼睛養神,葉玄機拍拍他,笑著說道:「不和那個人『執手相看淚眼』?我發現你的吸引力不輸我當年啊。」
風俊揚不說話,他只想安安靜靜的睡一個好覺,心情經過了跌宕起伏的落差,此刻師父就在身邊,世界就是完整的。
而身邊的葉玄機,看著他閉上眼睛,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複雜起來;有陽光照進船艙,灑落他一身,他感到口渴,心煩意亂,渾身灼熱,於是他拉上簾子,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送到口邊,用衣袖輕輕遮掩著,只聽見「咕咚咕咚」的響聲,他將瓶子喝了個底朝天。
輪船在水上悠然自得的前行,藍天白雲,山水相映,江面上漁船裡傳來悠揚動聽的號子,風俊揚枕著船底潺潺的水聲,沉沉睡去……
約摸行駛了兩個小時,江面越來越寬闊,兩岸的大山逐漸退去,次第進入眼簾的是峰巒疊嶂的小山,它們穿插在江水裡,倒映在綠水中,與天共色。五顏六色的水鳥大膽的在船隻間飛來飛去,發出清脆的叫聲,有清風拂面,江面上一片煙波浩渺……
這時,迎面駛來十來只別緻的小船,這些小船的船篷都是清一色的大紅,船面上迎風飄揚著五顏六色的彩條,它們慢悠悠的飄蕩在江面上,隨波逐流般任意飄蕩。
近了,彩色的小船裡,有的傳來了婉轉動聽的歌聲,有的傳出纏綿悱惻的古琴聲,船艄上,有穿著妖嬈的女子在長袖起舞……優美的舞姿,伴著天籟般的琴聲歌聲,讓過往船隻上的旅客,以為到了瑤池仙境。
「是紅船!」有人大聲叫道。這叫聲驚醒了風俊揚,他放眼過去,八隻紅船已經迅速靠攏,並將一隻相對較大的紅船圍在中央,這七隻紅船上,次第走出幾十個衣著鮮艷的女子,她們有的懷抱琵琶,有的拿著古琴,長笛,還有的揮著紅扇,輕輕一躍,從各自的紅船,跳到中間的紅船上。少頃,寬敞的船板上,鶯歌燕舞,舞女妖嬈的身子,火辣的身材,惹得過往的船隻紛紛停靠,船板上傳來陣陣的哄笑和掌聲。
「她們唱的曲子好像是《江南好》!她們是來賣藝的嗎?」風俊揚聽著悠揚的音樂,不禁睡意全無,跟著附和起來。
船艙裡傳來一陣哄笑,有幾個年輕的男子對風俊揚打趣的說:
「小伙子,這都看不出來?你是童子雞啊?」
「看樣子都還沒嘗過鮮……」
幾句話說的風俊揚不知所措,旁邊坐著的師父拉拉他的衣袖,低聲說:「那是紅船,是賣身的女子在這裡拉客……」
「賣身!」他驚得下巴都掉了。這些多才多藝的美貌女子是賣身的?
「你小聲點……」葉玄機說,「你看,在外面吹拉彈唱或者跳舞的,都不算是紅船的頭牌,頭牌你知道嗎?就是紅船的花魁,她就在最中央的船上,這些歌舞都是為她而做的。」
「她在哪兒?」風俊揚斜著身子到處看。
「她自然在紅船裡面,不會輕易出來。這些女子都是貪錢,碰上貪色有錢的人,才會……」
「才會出來給大家看?」
「才會讓出錢的人進去看。你想看都看不成!」
「我才不看呢,萬一是個醜八怪!」風俊揚嘟囔著,剛才心裡升起的美感被葉玄機現實而殘酷的回答弄的支離破碎。
一曲終,紅船裡走出一個美艷的婦人,向著圍繞在四周的船隻笑嘻嘻的拱手道謝。
「我的天!那就是花魁。至少也四十好幾了!倒貼錢我也不賣我的童子雞啊!」風俊揚脫口而出。
「哈哈,那是紅船裡的老鴇,就是這些女子的媽媽。」葉玄機解釋說,「注意,她現在要宣佈頭牌的價格了。」
「我說師父,你好像非常非常非常熟悉啊!」風俊揚指著師父說,「喏,是不是你去過!你說!帽子取下來,我要看你撒謊的眼睛!」
說著就要去取他的帽子。葉玄機一陣驚慌,急忙用手按住帽子,說:「你聽,老鴇在說什麼?」
「我才不想聽!」他捂著耳朵說,「我睡覺,小郎中不想獨佔花魁……」
「她說花魁叫如煙……」葉玄機故意將嘴對著風俊揚的耳朵複述老鴇的話。
「妓女都叫這個名字!」風俊揚沒好氣的回答。
「她說貌美如花,傾國傾城!」
「臉上半斤脂粉!」
「她說年方二八!」
「像她那麼老要倒貼錢……」風俊揚懶懶的說,「別複述啦,我睡覺。」
「啊!她說如煙今天的價格是……」葉玄機故意拖長聲音。
「是什麼?」風俊揚一個打挺坐起來。
「是一方孔雀手帕,上面繡著一個『藍』字……」葉玄機大惑不解,「這真的是倒貼,手帕值什麼錢?」
「你說什麼?」風俊揚大驚失色!
「孔雀手帕,恐怕是醜的沒人要的花魁……睡覺吧。」葉玄機懶懶的說,「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