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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節


這地方郝運之前去過,那還是他在秋慧的指引下找韓成,曾經在滿鐵公所的胡同附近看到有個破敗的道觀,看來就是這個什麼景佑宮了。郝運認真看了幾遍,拿出自己的鋼筆,先在紙上用簡體字寫下翻譯內容,再交給徐大賀。他邊看邊問:「真奇怪,你寫的這是什麼字?怎麼很多都缺筆少畫的?」
「簡體字,」郝運笑著說,「我自己創造出來的,因為很多字都記不起來,所以只好簡化,你有看不懂的就問我。」徐大賀說乾脆你給我念一遍得了,於是郝運就念給他聽,徐大賀再用繁體字重新謄寫,交給郝運。
郝運一看這徐大賀的字寫得還不錯,這才跟日文的公函原件一起到隔壁交給盧副科長。盧奎看了兩遍,點點頭:「不錯,你的字寫得還行,跟徐大賀差不多,我這就交給處長。」
回到辦公室,郝運掏出五角錢鈔票悄悄塞給徐大賀,他笑得嘴都合不攏:「要是每天有兩篇,一個月就是三十塊,那我的薪水豈不變成了九十塊錢?」
郝運失笑:「能有這麼多文件嗎?」徐大賀沮喪地說文件和公函倒不少,但日文的公函最多兩三天也才一件而已。郝運心想,那你一個月最多也就從我這拿走五塊錢。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交涉處並無食堂,徐大賀帶著郝運來到馬路對面的包子鋪,請他吃了頓豬肉餡包子。回到辦公室,郝運看到徐大賀在看一本書,就問什麼書。徐大賀揚了揚封面,上寫《新石頭記》四個豎寫的大字。
「還有新石頭記?」郝運知道《石頭記》是《紅樓夢》的舊名,就問是誰寫的。
徐大賀說:「吳趼人,寫得很不錯,非常合我口味。」郝運來了興趣,問是什麼內容,是不是賈寶玉的後代發生的事。
「不是,」徐大賀頭也沒抬,邊看邊說,「是賈寶玉從清朝乾隆年前穿越到了未來的光緒二十七年,也就是一百多年後。他遊遍全中國,最後又坐著能飛在空中的船,遊遍整個地球的南極和北極。」
郝運笑著說:「這麼神!」忽然,他想起自己的遭遇,跟這本《新石頭記》中的賈寶石好像正相反,他是從以前到未來,自己是從未來回到以前,就問:「你喜歡看這類科幻小說?」
徐大賀抬起頭:「什麼叫科幻小說?這種叫做科學小說,是胡適給起的名字。我以前經常看國外的,比如法國的凡爾納,全都看遍了,這兩年開始看中國人寫的,可惜太少啦,這位吳趼人先生算是一位。」
「那你有沒有看過那種從現在穿越回到以前的科學小說?」郝運連忙問。
徐大賀把書放在桌上,歪頭想了想:「有啊,書名想不起來了,是個美國人寫的,講一個生活在現代的乞丐在雷雨天氣被閃電劈中,無意中被強大的光電力場給送回到幾百年前的英國中世紀。這乞丐利用在現代掌握的少量先進知識,居然在中世紀混得風生水起,最後還當上了攝政王,害死國王,娶了王后!」
郝運大笑:「這麼厲害的人!」心想,小說就是小說,徐大賀講的那本書中的「現代」最多也就是1908年,能有什麼先進知識,而自己在2018年懂得更多,卻在民國時期差點兒寸步難行,這是什麼情況?忽然他又問:「除了這類科學小說,你有沒有看過科學方面的專著?比如物理學、量子力學之類的?」
徐大賀笑著說:「為什麼這麼問?」郝運說只是好奇而已,因為自己也喜歡科學小說,有時候也看一些這方面的科學著作。
「那你還是真問著了!」徐大賀喝了口水,「我舅舅就是開書店的,在江浙會館那邊,我看的這些書都是從他那裡拿的,什麼書都有。以前我看過兩本,是美國物理學家寫的,你想知道什麼就問我。」
郝運坐直身體:「我在一本叫《時空影響與量子力學》的書裡看到過這種結論,說要是真能從現代回到古代,不能什麼事都隨便做,因為會影響到自己和祖先的過去。比如回到古代打死了自己的曾曾曾祖父,那自己就同時也死了。」
徐大賀說:「對啊!而且不光是自己也會死掉,搞不好還會發生更可怕的事呢!」郝運連忙問什麼事,是不是地球會毀滅,徐大賀搖搖頭:「倒是沒那麼厲害,但也差不多。你想啊,別說什麼曾曾曾祖父,也別說殺死了誰,假設你回到了幾十年前,遇到你爸爸年輕的時候,比如說二十歲吧。你過去跟他聊幾句天,後果都很嚴重。」
「怎麼可能?」郝運哭笑不得,「要說我打他一頓有可能產生影響,但只是聊天怕什麼?」
徐大賀認真地說:「你知道雞父之戰嗎?吳國和楚國的兩個姑娘在做遊戲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對方,結果導致兩國連年戰爭,就是這個意思。你回到過去,跟你年輕時候的父親說了幾句話,對他的心理產生影響,他原來打算回家的,可卻改變主意,要先拐個彎去買包煙抽。這個行為有可能產生多種不同的結果——要麼他在路上遇到朋友,就跟這人去了別的地方,認識了一個女人,就愛上她了,但這個女人並不是你媽媽,那就沒有你了;要麼他在路上遇到車禍死掉,自然也沒有你;要麼他在路上看到別的東西,忽然受到啟發,回家後打算經商賺大錢,結果成功了,後面的生活軌跡完全改變,當然也不會認識你媽媽,也就是仍然沒有你。我說的你能明白嗎?」
第320章 跟日本人辦事
這番話說得郝運張口結舌,什麼也說不出來。徐大賀嘿嘿笑:「怎麼樣,沒想到我這個小小的庶務科的科員懂這麼多吧,就沖這點,晚上這頓飯你得請客。」郝運下意識點點頭,心裡卻在想別的事。
他越來越覺得為難,在這個民國時期,本來還打算有所作為,畢竟自己掌握很多一百年後的新生事物。上次在春生旅館對面的書店看到那本《時空影響與量子力學》之後,心中就有些打鼓,現在聽到徐大賀的話,就更加沒底了。要不是他知道自己的老家在本溪桓仁縣,估計現在都不知道手往哪放了。目前郝運知道他和父母都是桓仁縣人,沒意外的話,
到了下午時分,盧副科長拿著交涉處的文件指示,讓郝運翻譯成日語,然後跑一趟滿鐵公所,送到對外課的課長前田利夫手裡。郝運看到這文件裝在大號的牛皮紙公文袋中,袋口還封著火漆,火漆上印有帶「奉天」兩個小字的漆章。盧副科長走後,徐大賀說:「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日本人那副德性我可見過,對中國人就沒給過好臉。我就不明白了,在咱們中國人的地盤上,怎麼一個個都跟大爺似的?我爸跟我說話也沒這樣啊!」
「不至於打我罵我吧?」郝運問。
徐大賀說:「打你也許不會,但罵你就不好說了!以前我跟小趙去過一次中央廣場西邊的那個滿洲礦業公司,好像小趙翻譯錯了兩個日文單詞,那個姓酒井的經理罵了小趙半個小時,我聽不懂,出來之後小趙跟我說,酒井經理罵他們中國人都笨得像豬,這麼簡單的詞也能翻譯錯,要是造成重大損失,他把全家殺掉也賠不起。」
郝運問:「有這麼邪乎?這幫日本鬼子,真他媽不是東西。」徐大賀連忙豎起手指做了個「噓」的姿勢,讓他小聲點兒,被別人聽到就不好了,誰知道交涉處裡有沒有跟日本人關係好的,到時候捅給日本人,可不好玩。
「能嗎?」郝運問,「這可是奉天的行省公署分處啊,中國人怎麼能做這事,那不是漢奸嗎?」
徐大賀哼了聲,低聲說:「誰說不是呢!去年有個同仁就因為喝酒的時候罵了兩句日本人不是東西,沒幾天就被警察署帶走,說是有人舉報他在家裡窩藏煙土,一搜還真有好幾包,硬是關進監獄,到現在都沒出來,聽說還在監獄裡天天讓人打!」把郝運嚇得臉發白,連忙左右看看,不放心,又跑到門口觀察走廊,確認沒人才回來。
拿著公文袋出了交涉處,郝運知道瀋陽的內城就那麼大,無論東南還是西北,距離也就兩三公里,而從交涉處到滿鐵公所就更近,在奉天地圖上顯示,就是從故宮西邊到東邊而已,最多不超過七八百米。沿著省公署這條大街一直往東,半路上看到有個裁縫店,想起陳科長說的話,政府機關的男性工作人員都要穿西裝或者中山裝,於是就進去問了價錢。一套西裝二十,一套中山裝是十五,郝運身上有三百塊錢,自然不在話下,於是就訂了兩套黑色的,一中一西,讓店主加急裁剪。
來到滿鐵公所,門口有一名日本士兵把守,穿著土黃色的軍服,戴護頸軍帽,但並沒看到持槍。看到這位的打扮,郝運心想以前看到的都是抗日電視劇裡的,現在算是看到真人。同時也告誡自己,別看這日本兵沒拿槍,估計只是不想引人注意,畢竟這滿鐵公所不是軍事機構,千萬別當兒戲,這可不是在拍戲呢,人家也不會相信自己是從一百年後的新中國穿越而來。要是不當回事,輕則挨打,重則可能會丟小命,早晨在醫院挨鐮田彌助那記耳光就是個例子。再加上徐大賀剛才說的話,這都是教訓,必須牢記。
到現在,郝運已經漸漸接受自己真的穿越到民國這個事實了,也不再相信這個民國時期的瀋陽是什麼所謂的「圈套」,於是他打起精神,走到公所的大門口,向把守的日本兵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和來意,日本兵看過證件,就用崗亭中的電話機叫了個人出來,帶領郝運進去。這人表情很嚴肅,在門口用日語問了郝運很多問題,又仔細查看證件,打電話給交涉處核實,最後才讓他進院。郝運拿著公文袋跟這人走進公所,從側門上到二樓,來到掛有「對外課」小牌的房門前。這人敲門進去,郝運看到屋裡跟交涉處各科辦公室差不多,也都是一張張桌子和辦公人員。
「這位就是前田課長。」這人介紹完就站著不動,絲毫沒要走的意思。郝運連忙恭敬地行禮,前田課長也挺有禮貌,居然還給郝運還了個禮。打開文件袋看完文件,前田課長點了點頭:「翻譯得很好,有您在庶務科,我們之間的合作就會更加愉快,等我們有了回復,會再給交涉處打電話的。辛苦了郝先生,請回吧!」
郝運鬆了口氣,又在剛才那人的帶領下順原路下到一樓。這人邊走邊對郝運說:「滿鐵公所是大日本帝國在奉天的重要科研機構,是科研重地。你們這些中國人,無論什麼原因進出,都必須有公所的日本人全程跟隨,絕對不能私自行動,否則後果會很嚴重,明白了嗎?」郝運連連點頭稱是,暗想什麼叫跟隨,不就是監視嗎。
這人把郝運「送」出公所大門,他才算鬆了口氣,這時看到旁邊停著輛黑色汽車,有兩個男人站在旁邊用中文交談,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非常耳熟,就多看了兩眼,沒想到這兩位居然都認識,一個就是昨晚被警察從破廟中解救出來的秦孝白,另一個是韓成!
兩人也無意中看到了郝運,秦孝白倒是沒什麼反應,畢竟他沒見過郝運,但韓成就不同了,他臉色大變,表情非常複雜。郝運看到他們在一塊,並不覺得有多奇怪,都住在金銀庫胡同的小洋樓,是鄰居,而且在奉天也都是有頭有臉的有錢人,是朋友也很正常。他恨得牙根發癢,心想韓成這個狗東西,自己在鞍山驛的時候跟英國人吉姆發生衝突也是為了給他們夫婦解圍,沒想到這傢伙恩將仇報,居然捅給鞍山警察署,不然自己也不會在大東巡警分署吃那麼多苦頭。
第321章 冤家路窄
韓成尷尬的表情只持續了幾秒種,立刻換成微笑,走過來打招呼:「原來是郝先生,幸會呀!」還伸出手跟郝運來握。換在平時,郝運就算不揍他一拳,也得罵上幾句,但現在不同了,郝運深知在民國初期這種動盪的社會,各國勢力在華暗流湧動,法制不嚴,國紀鬆弛,貪腐遍地,兵荒馬亂,普通老百姓必須得夾著尾巴做人才行。不能義氣用事,免得引來更大的災禍。
想到這裡,他也擠出三分笑,慢慢伸手跟韓成握了握。韓成笑著說:「郝先生怎麼到滿鐵公所來了?找人還是辦事?」郝運本不想告訴他自己在行省公署交涉處供職的事,對這種人來講,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但又想沒用,韓成想打聽出自己在哪、做什麼太容易,於是就說了。
「哎喲,沒想到郝先生居然是張大帥親自安排的職位!」韓成表情很誇張,「看來您以後非得平步青雲不可!」又對秦孝白說,「這位是郝先——」
郝運打斷了他:「不用認識,我認識秦孝白先生。」
秦孝白非常驚訝:「你怎麼認識我?」
郝運看到他臉色有些發白,就笑著問:「昨晚的傷還沒好吧?看您臉色不太好呢。」
秦孝白表情更加意外,跟韓成互相看了看,韓成問:「這、這是……」
郝運簡單說了昨晚的事,兩人恍惚,秦孝白連忙上前緊緊握住郝運的手:「原來您就是郝運先生!我妻子上午在醫院就一直跟我說,要我找機會好好謝謝您呢!」
「您的妻子是鐮田幸子吧?」郝運問。
秦孝白說:「對對,在醫院見過!」
兩人又聊幾句,郝運忍不住想問韓成出賣自己的事,但又想質問是沒有意義的,他那天在巡警分署那副德性,擺明了就是混蛋,但現在秦孝白在場,郝運從他的言談舉止來看,覺得應該是個比較通情理的人,起碼比韓成強,於是就故意問:「我正想找機會問問韓先生呢,當時在鞍山驛,你老婆夏玉玲不小心刮碰到英國人吉姆,他大罵你們,還罵你們是中國豬,我過去給你們解圍,跟吉姆動起手來,你們夫婦先跑了。後來你把這事捅到鞍山警察署,帶著吉姆到奉天來指認我,這事兒太不光彩了吧?」
韓成立刻說:「根本沒有的事,你不要瞎說!」
秦孝白問:「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