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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節


這時,聽到旁邊有個人「咦」了一聲,好像非常驚訝。郝運無意中回頭,頓時驚得呆住,竟是剛才在金銀庫胡同遇到的那名瘦高警察。
「這不是剛才那位被我追著跑的渡邊先生嗎?」警察說道,滿臉疑惑的表情。
郝運暗叫不好,也不知道這警察是否聽到了剛才兩人的談話,要是讓他聽到自己的中國話這麼溜,恐怕就會起疑心。大腦正在急速運轉的時候,小麗奇怪地說:「什麼渡邊先生,你認錯人啦,這是郝先生,家就在奉天,是我的客人。」
郝運心裡叫苦,瞪了小麗一眼,又切換為生硬的日式漢語:「什麼郝先生,那是我編出來的假名字,我叫渡邊一郎!」
警察很意外,沒等他說話,小麗已經驚訝地說:「您、您是日本人?我還以為您是中國人呢!」
「不要再多說了,」郝運怕她壞事,「我要走了,你回去吧!」
小麗愣在原地,警察問:「我說渡邊先生,剛才我聽您說的可是地道的奉天方言,怎麼現在又改了?」郝運心裡起急,不好解釋,只好板起臉,裝出生氣的模樣,又開始飆日語,先用日語數落警察幾句,再告訴他不要多事,他要回家了。
警察已經起了疑心:「您到底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如果是日本人,您在奉天是幹什麼的?有沒有什麼證件給我看看?」
郝運再次用生硬的中文罵道:「八嘎牙路!我的身份是你隨便就能打聽的嗎?你是個什麼東西?」
這警察沒說話,但也沒退縮,而是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郝運被打量得心中發毛:「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那倒沒有,」警察說,「我就是要弄清楚您的身份,要不您先說說?」
郝運還要再訓他,那邊小麗又插嘴:「警察先生,這位先生是好人,您可不要隨便冤枉他啊!」
警察笑嘻嘻:「小美兒放心,是真的假不了,我不會隨便冤枉好人!」說完走過去,抬手就摸小麗的下巴。小麗連忙後退,躲在郝運身後。
正在郝運思索怎麼才能完全脫身時,又看到一名警察走過來,制服與瘦高警察差不多,但郝運看到他肩膀上的肩章略有不同,多了兩個白道。他生氣地對瘦高警察說:「你怎麼還不走?幹什麼呢?就他媽知道泡舞女,有錢你就進去開瓶利羅斯,沒錢就趕緊給我走!」
「警長,我正在跟這位不知道是姓渡邊還是姓郝的先生聊天兒呢,」瘦高警察說了剛才的經過,這警長看了看郝運,似乎在想怎麼開口。
郝運先發制人,對警長又飆起日語,意思是你的手下太差,得好好管教。警長連忙立正敬禮:「哈依,瓦他得桑!」瘦高警察剛要說什麼,警長回頭就是一巴掌:「你他媽的連中國人和日本人都分不清,是不是腦袋有病?快走!」又對郝運連連鞠躬。郝運大度地把手揮了揮,用日語說下不為例。
警長拉著瘦高警察離開,郝運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小麗見兩人走遠,才敢問:「郝——您到底是誰?真的是日本人嗎?」
郝運左右看看,見那個壯漢仍然坐在舞場門口,正盯著兩人看得認真,心想這傢伙應該沒聽過自己說話,剛才出來的時候,他也不可能留意自己跟小麗在聊什麼,所以就用生硬的漢語說:「我是日本人,叫渡邊一郎,我走了,明天晚上再來找你。」
小麗呆住,郝運不想多糾纏,快步走向在舞場門口的幾輛人力車,對其中一名車伕說:「到大東旅社。」用的也是生硬的漢語。這些車伕一直在門口蹲活兒,全都聽到了剛才的糾紛,真以為郝運是日本人,嚇得這車伕連忙用袖子把車座掃了又掃,才讓郝運坐上去。拉著跑起來時,郝運還看到那兩名警察就在前面走,還不時回頭。見郝運坐在人力車上,慢慢跑過時,那名警長還抬右手打了個招呼。郝運假裝擺架子,只看了他一眼,並沒說話。
他心裡怦怦亂跳,心想那個瘦高的警察怎麼陰魂不散,哪裡都有?肯定是這一片區的巡警,畢竟從紅玫瑰舞場到金銀庫胡同大概也就三四公里遠。郝運打算明天就去電話局,把韓成的情況立刻通報給張一美,以後再也不需要去紅玫瑰舞場了,免得再碰到那兩個警察。
郝運坐在人力車上,忍不住悄悄回頭看,見那兩名警察並沒繼續朝前走,而是返回又走向紅玫瑰舞廳的方向,而且邊走邊回頭看。郝運並沒在意,巡警的職責就是來回巡視。
回到旅社,郝運躺在床上,覺得非常地勞累,連衣服都不想脫。迷迷糊糊剛要睡著,忽然又想起剛才兩名警察的奇怪行為,郝運立刻想到一個問題:那兩名警察很有可能是回舞廳門口打聽旁邊的車伕自己去什麼地方,然後追上來核實。郝運猛地坐起,眼珠來回轉了轉,覺得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於是推門而出。他的客房在二樓,剛來到樓梯口,就聽到從樓下傳來熟悉的聲音:「二樓左數第四個屋?」就是那瘦高警察的聲音。
還真被自己猜中了!郝運立刻返回樓上,走廊盡頭有扇窗,他剛想直接跑過去,聽到從身後已經傳來蹬蹬蹬的上樓聲,而且不止一個人。
來不及了,怎麼辦?郝運眼珠一轉,繼續跑上三樓。走廊靜悄悄的,郝運聽到樓下有人在敲房門,同時那瘦高警察說:「開門,裡面有人嗎?我們是警察署的!」
郝運來到走廊盡頭處推開窗,從三樓往下看,旅社門口並沒有多餘的警察,卻有兩輛人力車,車伕站在車前正在發呆。郝運從來沒跳過樓,看到這三層樓,就有些眼暈。但不跳肯定是不行了,他咬緊牙關,抬腿爬上窗台,縱身跳下去。
第301章 警察署
「啊——」郝運沒經驗,右腳落在地上的一瞬間就疼得不行,不由得發出聲音,感覺似乎骨頭都斷了。對面的兩名車伕都驚呆了,其中一人大聲道:「長官,長官,他跳下來啦!」
這把郝運給恨的,恨不能衝上去踹那車伕兩腳,當然做不到,因為他的右腳已經不能挨地。郝運只好用左腳單跳,知道不頂用,可也不能等著挨抓。很快就有兩名警察從旅社衝出來,沒幾步就把郝運抓住,一個是那瘦高警察,另一個沒見過。瘦高警察死死扭住郝運的胳膊,笑著:「這麼高也敢跳,不怕摔折腿啊?」
「放開我!為什麼要抓我?」郝運仍然用生硬的中國話大聲抗議,胳膊被扭得很疼。從旅社又走出一名警察,就是那個警長。
瘦高警察冷笑:「都到這份上了,你還裝什麼日本人?警長,他這話是裝出來的,那個舞女小麗都說了,這傢伙中國話說得可他媽好啦,根本就不是這種協和語!」
郝原以為是車伕給的信息,沒想到居然是小麗,就說:「我要抗議!你們怎麼敢抓日本人?」
警長想了想:「您真是日本人嗎?您叫什麼名字?」
「我叫渡邊一郎!」郝運說,「當然是!」警長又問郝運在奉天做什麼,郝運當然說不出來具體職業,只好說是從日本到中國旅遊,順便在奉天住上幾天。警長揮手讓瘦高警察去旅社房間搜搜,不多時瘦高警察出來,抱了一堆衣服,郝運見都是自己的,有那件還沒上身的長衫,一件白襯衫和一條褲子。
警長翻了翻,見除衣物和兩包駱駝香煙之外什麼也沒有,臉上帶著笑對郝運說:「這樣吧渡邊一郎先生,現在奉天的晚上治安沒那麼太好,我倆呢先把您帶回警署休息一晚,明天白天派車送您回日本領事館,您看怎麼樣?我們的巡警分局就在金府胡同那邊兒,可近啦。」郝運死活不同意,但已經走不動路。
瘦高警察說:「別跟他廢話,肯定是冒充的!」
「我是警長你是警長?」這警長瞪著眼,又笑著對郝運說,「渡邊先生,我看您這腳好像崴了一下,先回警署幫您看看傷,休息休息再走,行吧?您先上車!」沒等郝運回答,警長揮揮手,兩名警察架著郝運塞進人力車,警長剛要坐進這輛車,想了想又讓瘦高警察坐上去,他則跟另一名警察坐另外那輛。瘦高警察牢牢地把著郝運,兩輛人力車並排飛起來跑,這倆車伕似乎在參加運動會,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在車上,郝運仍然不死心,大聲說:「你們現在把我放開,我還可以原諒你們,不然的話,到時候我會讓你吃不了——」瘦高警察坐在郝運身邊,按著他的胳膊,接口說:「兜著走,是吧?您這中國話說得真好,改天也教教我!」
「我會讓你後悔的!」郝運瞪著他的臉。
瘦高警察哈哈笑,剛要說話,另外那輛人力車上的警長說:「少說幾句,等回警署再說!」
郝運急得火燒眉毛,暗想這可怎麼辦,到了這地步,再想矇混過關可就難。他看著這瘦高警察,很認真地用生硬中國話問:「我問你,你怕不怕我們日本人?」
「肯定怕啊!」瘦高警察笑著回答,「我怕日本人,比怕我爹還厲害!」
郝運問:「那你怎麼還敢抓我?」
瘦高警察回答:「我他媽怕的是日本人,又不是你!」
「我就是日本人!」郝運說,「要不然我為什麼會說日語?」
瘦高警察說:「我們警長還會說日語呢,我怎麼不知道他也是日本人?你要真是日本人,為什麼從旅館三樓往下跳?你心虛啥啊?」
郝運解釋:「我、我是怕被壞人盯上!都說你們奉天的治安不好,尤其對日本人很不友好,我已經被搶過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乘坐第二輛人力車的警長看著兩人的對話,似乎有些吃不準,嚥了嚥唾沫,想說什麼又沒說,最後只是擺擺手。郝運看出來了,這瘦高警察的膽子明顯比警長大得多,看來只能從警長身上打開突破口,就對著他說:「你這個警長,叫什麼名字?我明天就給領事館打電話,我要投訴你!」
「什、什麼?投訴?投什麼訴?」警長似乎沒聽懂。
郝運說:「就是告你們上級的狀!」
「對不起,」警長連忙說,「其實這個事吧,我、我也作不了主,您看要不先到警署休息休息,我們幫您好好看看腳上的傷,如果您真是日本人,我肯定親自開車送您回旅社,包您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