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十一月的天氣早早就暗了下來，史邪和夏堯也早早地吃了飯就安靜地在家裡等著午夜的來臨。
他們是在十一點左右出的門，等晃晃悠悠到了那傳說中的西子巷菩提街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二點了。
本來就不是國語繁華的地方，到了晚上十二點的時候這條街行也早就沒有人了。只有幾隻流浪的野貓正流竄在黑暗處，瞪著一雙發亮的眸子，身形快速地穿過一條條小巷中。
夏堯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十一月已經是冬天了，夜晚的風並不大可是冷空氣依舊凍的他臉蛋發疼。冷風嗖嗖地灌進他的領口，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夏堯忍不住就是一陣後悔，早知道就再多穿點了。
「冷嗎？」
史邪看著夏堯的動作就知道他這是冷的不行了，也顧不上身上的衣服多髒直接把他摟進懷裡，將臉蛋貼在夏堯的臉蛋上，感覺蛋他臉頰上的冰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怎麼凍成這樣。」
「其實也沒有太冷，那間當鋪什麼時候出現啊，難道我們就在這裡乾等著？」
夏堯窩在史邪的懷裡，探出頭看著四周，國源商場已經建了十幾年了，聽說也要快拆了，所以就沒有再繼續維修。
商場上面的巨形紅色LED的燈牌早已破舊不堪，也可能是因為線路問題一閃一閃的，而『國』字還更是直接滅了。
這不正是電影裡恐怖片中常用到的場景嗎？
冷風一吹，夏堯猛地打了一個哆嗦，忍不住咂了咂嘴，都什麼時候了自己還有閒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
而史邪顯然並沒有發現夏堯的走神，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裡皺眉觀察著四周。
夏堯剛才已經將那隱身藥丸吃了，還好現在四周並沒有人，不然肯定就會看到史邪正摟著一團空氣，面色深沉地盯著國源商場，簡直不要太神經。
「先等等吧，你記得不要離我太遠。」
史邪低頭在夏堯的耳邊說了一聲，蹭了蹭他的臉頰，感覺熱了一點才鬆開他，轉身一把抓起放在腳邊的裝著一些空瓶子破爛麻袋抗在肩膀上。
夏堯都想不明白這些東西都是史邪從什麼地方弄過來的。
史邪佝僂著背，滿目滄桑地目視著前方，他的臉十分的粗糙，鼻翼兩邊翹著乾澀的白皮。
他的一雙嘴唇被凍得發紫，不自覺地哆嗦著，乾瘦的手掌緊緊地抓著肩上破舊的編制袋，指節被凍的紅腫，還有幾處已經流了膿，可是他依舊緊緊地抓著，沒有一點放鬆，袋子裡的瓶子可以為他換取一個麵包，甚至還能買一瓶水。
佝僂著背史邪漫無目的地向著國源商場走去，他的目標是商場旁邊的垃圾桶。
夏堯一步一步地跟在史邪的身邊，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人，夏堯的心情有些複雜，不過他還是很快地收拾好心情，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走在前面的史邪也在暗中觀察著，他握著袋子的手指細微地動了動，只見一絲如同頭髮絲一般粗細的墨色光線從他掌心浮出，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圈，慢慢地向著黑暗處飛去。
這墨色正是史邪從那信封中抽取出來的墨靈，天地萬物皆有靈，雖然那封信上被下了禁制，可是是這樣要想從上面抽取出一絲墨靈還是輕而易舉的。
而且他的猜想也並沒有錯，那墨靈確實是能帶領他找到當鋪結界的引子。
那墨色本就與夜色同色，且還細，如果不是史邪早已將靈能輸入進去，怕是現在怎麼也找不到那抹墨色的光絲了。
看似漫無目的，其實史邪的每一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等走了一會兒，一直跟著墨色光絲走著的史邪，突然就停了下來。
感覺到那墨色的光絲在接觸到一扇門時突然停了下來，晃晃悠悠地轉了幾圈就徹底消散了
史邪瞬間也感覺到自己的靈能在這裡斷了，明白這是找到結界的陣眼了。
正在商場的一處廢舊的後門，斑駁不堪的鐵門上銹跡斑斑，一把已經被鐵銹佈滿的大鎖子正掛在門口，長久沒有被人碰動過。
史邪拉了拉肩上的編織袋將它小心地放在門口的台階上，他隨後也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慢慢地蹲下身坐在台階上腦袋靠著牆，一副要在這裡過夜的樣子。
夏堯見史邪的動作，也跟著坐在他的旁邊胳膊緊緊地挨著史邪。
見夏堯的動作，史邪的眉心忍不住挑了挑，水泥的台階很是冰涼，夏堯穿的本來就不多，肯定會冷的厲害。
動了動胳膊，示意讓夏堯站起來，可是夏堯明顯就沒有明白史邪的意思，還更往他那邊靠
了靠。
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沒有被那神秘的當鋪老闆監視著，史邪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閉上眼睛假寐。
不過體內的靈能卻更快速地動作著，他臨走之前在自己的身上下了禁制，這個禁制可以催動人心底的慾望和負面情緒。
聽梁偉生的說法，這家當鋪的老闆就是因為感覺到他心底的慾望和深切的懇求才願意出手幫他。
但是，這也只是史邪的猜想而已，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到那間當鋪，他並沒有十成的把握，現在做的這些也只是初步的嘗試而已。
當然這些話他並不想告訴夏堯，第一是因為沒有必要，第二是因為就算是告訴了夏堯也並沒有什麼用，所以還是他自己來承擔這些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必要說出來讓夏堯也跟著操心。
不過，儼然幸運之神還是現在史邪的這邊的，沒讓他等太久，史邪就突然感覺到身體上傳來一陣巨大的拉力。
史邪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夏堯的胳膊，只聽到夏堯突然驚呼了一聲，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時突然就眼前一黑，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當夏堯還在意識混沌之時，鼻尖忽然嗅到一陣清香，就如同那天在梁偉生拿出那封信時相同的味道。
清雅的，淡然的，無法言語的香味。
意識瞬間回籠，視線也慢慢地清晰，夏堯這才看清楚自己和史邪竟然正站在一條陳舊昏暗的小巷子裡。
石板鋪就的小路不知通向何處，一盞散發著昏暗光芒的紅燈籠孤零零地掛在高高的桅桿上面，隨風晃蕩著。
月光被濃重的雲層全部吞噬，沒有留下一點光亮，夏堯和史邪緩步走著，場景再次轉換，也不知是什麼法術。
等他們兩人再次反應過來時，他們兩個已經站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大廳之中，在大廳中懸掛著一個木質的牌匾，前面用蒼勁有力的字體勾寫著——「相思子當鋪」五個金色大字。
史邪佝僂著身子有些緊張地看著四周，臉上是掩藏不住的驚慌失措，完完全全地把一個第一次見到這種近似玄幻的遭遇的普通人表現的淋漓盡致。
夏堯則是緊緊地貼著史邪站著，儘管他剛剛已經準備好，其實心裡是有些驚訝，但是並沒有那麼害怕。
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突然在他們面前不遠處一大團煙霧從地面上冒出來，等到煙霧散去，一個穿著藍色布衣，頭上繫著兩個髮髻的小童便站在了原地。
那小童的臉色蒼白，臉蛋上和嘴唇上卻塗著艷麗的紅色顏料，唇角上勾著，形成一個詭異的微笑，就像是壽衣店中的紙人一般。
那藍衣小童果然沒有感覺到夏堯的存在，只見他一翻手，手心裡便出現了一條黑布，逕直走向已經不能動的史邪，綁在他的眼睛上，看也沒看夏堯一眼轉身帶著史邪向前走去。
夏堯悄悄地拽住史邪的一片衣角，跟著那詭異的藍衣小童踏上了通向裡間的路。
NO.188相思子當鋪(九）【一更】
小童帶著史邪走進了一個走廊之中，這裡很黑，並沒有點燈，夏堯努力地瞪著眼睛卻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到，瞳孔適應了黑暗，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這裡的光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全部吞噬了一般，死寂般的黑暗，似乎這才是真正的黑暗。
夏堯抓著史邪的胳膊，下意識地放輕呼吸，他發現史邪從剛剛開始就沒有一點反應，夏堯想到他可能是同梁偉生那時候一般，現在已經無法控制身體。
抓著史邪的手不斷地收緊著，夏堯的心裡有些壓抑，他什麼都看不到，無盡的黑暗就像是粘稠的液體纏繞在他的身邊，似乎也勒住了脖子，還劃過他的手背，陰涼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汗毛直豎。
夏堯不清楚是真的有東西在自己的身上，還是那些只是自己的想像，夏堯只明白，他不能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
在這樣寂靜的黑暗空間中，身上的所有感官似乎都變得格外敏感，夏堯甚至都能清楚的聽到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就像是猛然落入深海的一顆魚雷，評然炸裂。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在夏堯看來卻像是一個世紀那麼的漫長，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抓著史邪胳膊的指節泛白，手心也已經被冷汗浸濕。
夏堯舔了舔乾澀的唇瓣，突然發現一絲昏黃的光芒從前方漏了進來，那光亮對於夏堯來說就像是救贖一般，忍不住向前踏了一大步，卻發現自己還在抓著史邪。
想了想還是沒有放開，這個地方這樣的詭異，如果他剛一放開，史邪和那藍色的小童就突然消失了呢，他不敢賭。
好在，那小童確實是朝著露出亮光的地方走去了，露出的光芒越來越大，直到出現了一個透著亮光的門框。
夏堯半瞇著眼看著這個冒著刺眼光芒的門框，那藍衣小童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伸手抓住了史邪的胳膊。
夏堯看到了他的手，皮膚蒼白，還發著一種紙質的光，這確實不是一個人的手。
藍衣小童突然用力一拉，夏堯感覺自己的身體猛地失重，他和史邪兩人同時向著那個冒著亮光的門框飛了過去。
耳邊傳來著「嗡嚼——」的聲音，夏堯猛地睜開眼喘著粗氣，突然的失重感可不太好受，就像是突然從幾十層的高樓上掉落下來一樣。
夏堯張大嘴呼吸著，感覺到自己的手裡還抓著史邪的胳膊這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他這才發現，他們現在正處於一間十分寬闊的房間，就如同梁偉生當時所描述的那樣。
在這房間的兩邊都整齊的擺放著著很多木櫃子，看起來很有規律，數量之多一眼都看不到盡頭。
在那紅木的櫃子的上面還有著很多的小格子，每個小格子上面都有一個銅色刻精美饕餮圖樣的拉環。拉環上面還貼著一章紅紙，上面似乎是寫著字。
可是無論夏堯怎麼看那上面都似乎是遮著一團灰色的霧氣，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一切都如同梁偉生說的一樣，史邪臉上的黑布也早已消失不見，他對身體的控制權也重新掌握回到了自己的手裡。
史邪試著動了動手指，剛剛他突然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進入了他的身體，壓制了他的意識，從而操控著他的身體。
低著頭，史邪裝出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他的臉色蒼白，兩手的手指緊緊地扣在一起，這表明他現在很緊張。
可是史邪的腦子卻在快速地思考著，想來想去，應該是剛進來時嗅到的那股香味的緣故了
來了這裡夏堯也不敢再抓著史邪的胳膊，擔心抓皺了他的衣服從而被發現，只是緊緊地貼在史邪的身邊，寸步不離。
史邪也感覺到了夏堯的緊張，但是卻苦於現在不能安慰他，只好動了動胳膊貼緊他。
抬起頭小心地看著四周，明白了這就是梁偉生說的地方，他們現在現在房間的中央，在他們的面前有一條鋪著地毯的路。
而在路的盡頭擺著一個紅木的桌子，一個穿著白色唐裝的短髮男子正端正坐在後面，雙手交叉置於腹部，正含笑地看著史邪，只是那笑就像卻更像是一張完美的面具一般，形式化的笑意根本就不達眼底。
史邪嚥了口口水，骨節粗大粗糙的雙手緊張地搓揉著，他抬頭小心地看著那白色唐裝的人影，半天之後還是佝僂著身體慢慢地走向那人。
史邪剛一走到紅木桌子前面，只看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張寬大的椅子，緊接著一股輕柔的力量將史邪推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歡迎來到相思子當鋪，這位客人，在下有什麼可以幫助您？」
史邪正緊張著，那老闆突然出了聲，史邪身體猛地一僵，透過半長的頭髮快速地看了一眼那老闆，又迅速地將頭低了下去。
那老闆很年輕，大約只有二十四五歲，他的長相也很普通，屬於那種放在人群中都不會被人發現的類型。
可是他的身上卻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讓人感覺很舒服，但是卻又分明有點怪異，似乎這些溫和並不屬於他，但卻又是他，總之矛盾的厲害。
「這……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到了這裡。」
史邪顫抖著聲音，兩隻手緊緊地抓著椅子的把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看到他這個樣子，當鋪老闆突然一笑，抬手一揮，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便出現在了史邪的面前。
「這位客人不用緊張，我這裡是正經的當鋪，用來交易。」
史邪有些不安地看了當鋪老闆一眼，有些猶豫地伸手握住茶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可是……我只是一個流浪漢，我沒有能交易的東西……」
「這位客人，我們當鋪對所有人都開放，您能來這裡，就說明您有想到的，也有能夠用來交換的東西。
所以客人，您有什麼想要的呢？」
當鋪老闆笑看著史邪，突然想前傾了過來，史邪的身體猛地一僵，卻只見當鋪老闆只是拿
起了桌上的一根細長的銅棍又重新坐了回去，一下一下地挑動著桌上燃燒著的油燈。
史邪緊盯著被他挑動的左右搖晃的燈火，又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我想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客人的要求本客棧可以滿足，那麼客人您要拿什麼來交換呢？
我們當鋪一概不接受俗世俗物，客人您最好用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來換，情感，嗅覺，味覺甚至是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