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節

那之後，郭正義有了屬於自己單獨的房間，雖然算不得豪華，但至少乾淨整潔。
兩人住的地方距離也不算遠，羅常勝經常來找郭正義喝酒，如果羅常勝是來邀請他做其他事情的話，他肯定會斷然拒絕，但提到喝酒，特別是羅常勝每次還都提著一罈好酒去找他的時候，他便坐不住了。
郭正義第一次喝酒，是在很小的時候，起初是聽人說喝酒可以御寒，為了在寒冬中不被凍死，他只能用自己乞討換來的錢去買最最劣質和廉價的酒來喝。這一來二去他就上了癮，到了後來，就算是幾天不吃飯都沒關係，但是酒不喝不行。
碰巧的是，羅常勝也是個酒鬼，羅常勝的父親是個軍人，性格豪邁，也貪好杯中物，人家的父親都是嚴令禁止孩子喝酒，而羅常勝的父親正好相反，在羅常勝很小的時候就勸其喝酒，起初羅常勝還很抗拒，到後來也是像郭正義一樣上了癮，幾天不喝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兒。
就這樣，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九歲，兩個小酒鬼除了是競爭對手以外，還成了經常一起喝酒的酒友。
那一段時間，是郭正義最開心的時候。
他一直以來都是孤身一人，四處流浪，居無定所，靠著乞討度日，好不容易進入了大宗派卻還要被總管欺壓和剝削。
幸好他還不算倒霉到底，遇到了幾個和他同樣是苦力的好心叔叔，對他多有照顧。
進入內門之後，幾乎所有外門弟子都瞧不起他，因為他出身貧寒並且曾經是打雜的下人，可所幸，還有羅常勝這麼一個酒友經常陪他喝酒，他才不至於那麼的孤單。
本來想著，這樣的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也還不錯，自己和羅常勝互相競爭，總有一天也能變成和宗派裡面那些長老一般強大的修士，可直到那一天之後，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完了，全都完了……常勝……為什麼……為什麼同樣的事情，我要再經歷一次？」
思緒回到了現實當中，郭正義就這麼坐在地上，看著天空中經久不散的雷光，眼眶濕潤，失神的喃喃自語著。
過了這麼多年，他好不容易不再回想起當年的悲劇，為什麼現在不光再度回想起來，還又將面臨相同的悲劇呢？
「道成，我們離開這裡。」
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了被村長護在懷中並且堵住耳朵的小道成，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立刻站了起來，上前從村長的懷中抱起小道成，轉身就走。
「天師，您上哪兒去啊？」
村長見狀，立刻起身追趕，可他已經上了歲數，又怎麼追得上身為修士的郭正義呢？
郭正義抱著小道成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跑，準備回到村子裡拿了行李就走，一刻也不耽擱。
小道成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郭正義懷中不斷地掙扎。
最後，見郭正義始終無動於衷，只管著向前跑，小道成終於在時隔了這麼久之後，開口說話了。
「你要逃走嗎？」
郭正義一下子愣住了，他停下了腳步，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聲音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了，緊接著，他才意識到，自己懷中的小道成開口說話了。
「道成，你……說話了？」郭正義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他看著懷中的小道成，臉上充滿了驚訝。
由於之前的經歷，導致小道成封閉了自己的內心，雖然在和郭正義相依為命的這段日子裡面，他多少敞開了一些心扉，傷痛也癒合了一些，但那樣的經歷也導致他無法像那些同齡的孩子一樣活潑開朗，並且比同齡的孩子也早熟很多。
「我不想走。」小道成看著郭正義，又說了一句話。
郭正義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感到有些羞愧，他想要解釋，卻被小道成接下來的話語給打斷了：「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是一個善良的人，可是現在，你為什麼要跑？難道你要對這些人見死不救嗎？剛才那巨大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村長想都沒有想就用自己的雙手摀住了我的耳朵，而他自己則什麼防護都沒有，他的耳朵都往外淌血了，叔叔和嬸嬸（村長的兒子和兒媳）也都對我很好，他們看上去那麼淳樸，他們發自內心的相信你能夠拯救他們，可是現在你居然要逃跑？」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同樣的話語
小道成的一番話令郭正義一時語塞。
他臉皮厚，換做是別人說出這番話來，他該怎樣還是怎樣，根本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可偏偏說出這番話的卻是自己最疼愛的小道成，這便令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道成，你聽我說，接下來這個村子所面臨的危險是你難以想像的，如果只是那只妖怪的話，多少還有些辦法，比如請其他有本事的賞金獵人前來幫助他們什麼的，可是他們碰了雷族的東西，剛才那驚天巨響和雷光就是信號，很快雷族就會派人過來了！
試問在這世上，還有誰敢為了這麼一個小山村而得罪雷族？聽我的，趁雷族的人還沒有來，我們趕緊離開這裡，沒有必要為了這麼一些陌生人賠掉我們自己的性命啊！」
郭正義心中十分焦急，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還歷歷在目，他不想過去發生的悲劇重演，不想自己重要的人再度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即使被小道成問得啞口無言，他也依舊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哪怕是用強也要將小道成帶走！
小道成看著郭正義的眼神裡面，一種名為「失望」的情緒浮現，他雙拳緊握，聲音因為壓抑不住的激動而顯得有些顫抖：「這麼說來，當初你在救我的時候，我們彼此之間同樣也是陌生人啊……為什麼？為什麼當時你救了我，現在卻又見死不救？就
因為當時的情況不像現在這樣危險對嗎？如果當初你遇到的是和現在一樣的情況，你便會毫不猶豫的像現在這樣拋下我一個人跑了嗎？回答我郭正義！我一直依賴和尊敬的原來就是這種人嗎？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只是看上去市儈和碌碌無為，但實際上你是個想做就一定能行的人，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身陷這樣的麻煩和危險當中，你也會因為有可能危及到你的生命而選擇逃跑對吧？既然這樣的話，與其到那個時候連累你，倒不如現在我們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好了。你要走可以，我不攔著你，但我要留在這裡！放手，讓我下來，我要回去告訴大家有危險，至少讓他們一起逃跑！」
郭正義的心一陣刺痛，無論是小道成眼中的失望還是這番話語，都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可是這個時候，他有辦法解釋嗎？就算有，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你還只是個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世界上有些力量是光靠勇氣和一腔熱血抵抗不了的！認清楚自己到底幾斤幾兩，你這樣的孩子又能夠為他們做些什麼？到頭來不過是多添一具屍體而已，你要知道，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的確，我是個碌碌無為，市儈且膽小的人，我沒什麼本事，只能賣賣藝，捉些弱小妖物和鬼怪換點錢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你不同，你不論是天賦還是根骨都比我要好太多太多輩，你未來一定能成為十分強大的修士，甚至很有希望達到那位大人的高度，算我求你了，別為了一時意氣葬送自己的前程啊！」
郭正義緊緊抱著拼盡全力掙扎的小道成，眼睛已經開始微微泛紅，無論如何他都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小道成去趟這渾水，他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接下這個危險的任務，現在居然搞成了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生，無力去改變任何事情，我也知道，這個時候逃跑才是上策，可是……我做不到。
如果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以此為理由逃避，如果每次保全自己性命的代價是拋下這些信任自己，將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們的話，那我就算長命百歲又有什麼意義？當初我只能坐在地上哭泣，什麼也做不了，現在，我不想那些孩子變成另一個我，我不想他們失去自己的家園和親人！
雷族又怎麼樣，他們有多了不起？總有一天，我要踏平這些太古種族，我要成為那位大人一樣的存在，他是個偉大的人物，一個人面對太古萬族，為了保護人類一步不曾退讓，如果我要是在這裡退了，就這輩子都無法向他靠近了。我再說一遍，放我下來，要不然，我現在就死在這裡！」
郭正義愣住了，當聽到小道成無比認真的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立刻鬆開了手。
他替小道成摸過骨，當得知小道成根骨和天資都相當優秀的時候，他便在徵得小道成的同意之後，將自己當初修煉的入門內功心法傳授給了小道成，由於小道成天資卓越，所以很快便參透了，也從他身上學了不少道法，基本上已經算是半個修士了。
而他之所以不將自己修煉的那個大宗派外門的內功心法傳授給小道成，一來是因為自己畢竟已經離開師門，私自傳授師門的內功心法總歸有些不妥，二來便是以小道成的天資，修煉這樣的內功心法，實在是浪費了，而且屬性也不合適。
他琢磨著這輩子要是有那個造化遇到那位大人，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求那位大人收小道成為徒，而就算遇不到那位大人，以小道成這樣的天賦，怎麼得也得找個絕巔境以上的師父教他才行。
本以為，他們兩個會一直呆在一起，就這樣雖然辛苦，但卻很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就算有分離的一天，也是他送小道成去拜師學藝的時候。
可他沒想到有一天，小道成會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對自己露出那般失望的眼神。
看著小道成遠去的身影，郭正義想去追，可是他當年發生的慘劇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就像是詛咒一般，令他恐懼的根本動彈不得，一步都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