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木哥十分享受這一刻難得的輕鬆，只管走，不用為除妖驅鬼費心費力，也不用擔心身邊的人是敵是友，他心細，細得很累，他多慮，慮得疲憊。就像幾位師父曾告誡他的———
小木，上善若水，無為而治，心念淨而不雜，方成道矣，無量壽福———
小木，菩提明鏡本無物，心有慾念落塵埃。待修清得六根淨，色空自在皆為開。阿彌陀佛———
小木，子曰：思無邪！靜心、修身、養性可近聖人，勿忘仁義禮智信———
小木，別聽那些老傢伙瞎白話，說了半天，屁字不懂，來，你繼續扎馬步———哎，別放手，把水桶端好，對，對，一手一個，端平了———我得訓你兩句：你說你小小的年紀，怎麼心事這麼重，能少想的就少想，累壞了腦子，功夫再好有個鳥用———
小木，你練你的別停，我給你講講孫子兵法的第十七計———哎呦，撅啥嘴呀，行，今天換換，我還是給你說說諾曼底登陸的用兵之道，認真記啊，多聽多想———
小木………
一幅幅兒時所經歷的的畫面像放電影一樣，從木哥腦袋裡掠過，不知不覺中，他微微的笑了，笑得很輕，又笑得很重。
這就是驅邪人的生活，生在妖鬼的面前，活在世人的背後。當他除去一個妖鬼的時候，沒人會分享他的笑，當他被邪物害死的時候，也同樣得不到別人的哭……
木哥在心裡沉沉的歎了一聲，緩緩抬起頭，看著仍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蘇嬌嬌———
大爺爺二爺爺，你們說我做的對麼？把她拉近驅邪人的圈子，讓她跟著犯險受難，如果不這樣，還有更好的保護她的辦法麼？木哥在心裡問天，轉瞬腦中突然一亮，哦？別說，好像真有辦法，要不要給她送到………嗯！這事兒回去可以從長計議———
三人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剛過慢坡，後面的路就更不好走了，山路變得崎嶇陡峭，樹草更加繁盛，只走了十多分鐘，蘇嬌嬌便感到有些氣喘———其實也是她太過緊張所致———因為之前金佳子特意「好心」的提醒她，走路時要小心，山裡有不少可愛的、可惡的、可恨的、可怕的———大小動物……
蘇嬌嬌一聽腿肚子還真有點發軟，女孩子怕小蟲怕長蟲是正常的，但她就是不想讓金佳子嘲笑，壯著膽子往叢林裡走，腳抬腳落，正踩到一團軟乎乎的東西，她像觸電似的忙跳到一旁，低頭一看，一隻肉墩墩的大山鼠正揚起頭衝她齜牙，山鼠跳起來就要咬她的腿，被木哥一腳踢到草叢中，蘇嬌嬌嚇了一身冷汗，感到心理的壓力直接導致她身體嚴重虛脫，她終於問出了口：「錐子哥哥，你剛才說的可怕動物是什麼？蜘蛛和蛇麼？」
「不——是——」金佳子把聲音拉得很長，「它們屬於可愛的那一類———」
「啊？！」蘇嬌嬌腿有些站不住了，「那可怕的是———」
「喏———就在你身後———」金佳子向蘇嬌嬌後面一指………
第146章講故事
蘇嬌嬌的第一反應是尖叫，第二反應是扑打全身，第三反應是繼續尖叫……
尖細高亮的嗓音響徹天際，足足叫了半分鐘，蘇嬌嬌才被金佳子給勸停住，金佳子懷疑自己的耳膜一定是被尖聲刺穿了幾個洞，怎麼感覺嗡嗡直叫，好像漏風。即便耳朵沒事兒，他的腸子也廢了———後悔的，悔的五顏六色———你說我沒事兒招惹她幹什麼？！看，連那死狗的毛都嚇得全立起來了。
金佳子一改之前「逗哏」的嘴臉，馬上換上一幅卑躬屈膝的奴才相，他屁顛屁顛的跑到蘇嬌嬌身後，又屁顛屁顛的跑回來，站在蘇嬌嬌面前時，手裡已經多了一個大大的草葉，蘇嬌嬌本能的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待看到草葉上的東西時，她有些愣了———
那是一隻只有拇指大小的紅色樹蛙，它老老實實的趴在草葉上一動不動，只是一雙小眼睛好像在回瞪著蘇嬌嬌。
蘇嬌嬌長舒了口氣，抱怨道：「錐子哥哥，你以後要是再敢騙我，嚇唬我———嘿———它對我鼓腮幫子呢，倒挺可愛的———」蘇嬌嬌兩句話都說了一半兒，就要伸手去抓小樹蛙。
木哥突然從後面一把揪住蘇嬌嬌的脖領，金佳子也嚇得忙往後跳。
蘇嬌嬌好奇，正想問，卻見金佳子小心翼翼的把草葉放在路旁，他剛站遠些，那只被踢飛的大山鼠又不依不饒的捲土重來，支著尖牙再跳起來，在空中正經過大草葉前，小樹蛙嘴一張，長長的舌頭探出，點在山鼠身上，山鼠胖大的身軀猛然往下掉，落在地上時已經是渾身墨綠，只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啊？！劇、劇毒！蘇嬌嬌驚得目瞪口呆。完了，這山路她走得更艱難了。
木哥也為這山裡的毒蟲感到頭疼，不過他很快就想出了辦法———他掏出幾張靈符，將烏烏的禁制解開一半兒，讓它在前開路。
蘇嬌嬌有些不解，木哥解釋說，精靈部族祖祖輩輩生活在深山老林中，它們有自己的辦法和其他動物和諧相處，他把烏烏的靈氣放出來一些，沿路上的毒蟲蛙蛇自然會讓道兒了———
蘇嬌嬌聽了萬分驚喜，她見烏烏本來彎卷的皮毛現在還是根根直立，一隻挺可愛的泰迪已經被自己的尖叫聲嚇成了「松獅」，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想上前去抱，烏烏嗚叫著驚恐的跑開，地上的鼠蟲倒真讓出一條道兒………
懼意一去，三人大步往山上走，山間有道兒，不知是人踩的還是動物趟出來的，細細長長一直通向山腰，又走了個把小時，山路更陡了，他們的步子也慢了下來，剛開始還靠走，後來基本上是手拽著草枝，連登帶爬。
蘇嬌嬌已經開始粗粗的喘氣，金佳子額上也見了細汗，山林中很靜，只有偶爾驚起的雀鳥撲翅鳴叫，和三人踩在枝葉上的嚓嚓聲，為了轉移注意力分散疲憊，木哥提議，每人講段兒故事，由他先開始，講的是驅邪人圈子中的一些往事———
「南三北二中一家，蠱陣符力召鬼殺，關中後起有二木，水靈東海西域花———」這是木哥的開場白，蘇嬌嬌一聽東南西北中都有了，不過說的肯定不是麻將，該是一些除妖滅鬼的事兒，馬上豎起耳朵聽———
「這四句說的是自古以來，驅邪界的格局———」木哥見蘇嬌嬌跟得緊，似已忘了疲憊，心中稍感寬慰，繼續說道：「簡單來說，主要有幾大流派，南方擅使巫蠱的苗教、精通法陣的方家堡和擅長畫符的袁九門，北地靠蠻力鎮服妖鬼的韓、張兩大家族，至於『中一家』，便是一直搗鬼作亂的『松雲派』———」
蘇嬌嬌聽得雲山霧繞，挺好的抓鬼行業，怎麼感覺像武俠小說，還有這麼多門派世家？！
「『松雲派』擅長引妖招鬼，以邪克邪，這個自古就有了，雖然一直被同道所病垢非議，但他們一直行的也是正義之事，所以大家求同存異，相安無事，誰知道這兩年怎麼竟然就幹起了害人為惡的勾當———」木哥腳步不停，面露唏噓，「而最後一句是指東海上的『水靈島』和西部的『夢駝花』，也是兩個驅邪的世族，但也只是傳言，好像沒有人真正見過他們———」
蘇嬌嬌哦了一聲，又跟上幾步，問道：「哥，你還落了一句呢！那二木———」
金佳子笑著搶到：「嘿嘿，嬌嬌，你說吶———二木指的不就是除邪的後起之秀———你哥哥的兩個爺爺？！」他又收住笑容，面帶尊敬，「也是我的兩位恩師！」
蘇嬌嬌先是愣了愣，轉而是大大的開心，原來自己的哥哥也是出身「名門」———管它是什麼行業，有身份，有地位就好！隨即蘇嬌嬌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錐子哥哥，你說你師父是我們的爺爺？」
「對啊，下面我要給你講的故事就是這個———」金佳子腦袋裡的故事多，他這幾天似是憋得很難受，一張嘴就合不上，唾沫橫飛的講了起來———
金佳子本來生在一個小山村，是趟著小河泡，堆著土坷垃長大的，村裡的孩子常年玩在一起，黑天白天漫山遍野的跑，既自在又得意，其中有個叫嬌鳳的小女孩和他青梅竹馬，最是要好———金佳子說這就是他真正的「初戀」，那時就常常想，等長大了一定把嬌鳳娶了做媳婦，但哪成想有一天，他和「准媳婦」卻出了事兒………
當時，他們都十歲出頭，正是孩子愛玩愛鬧的年紀，一天，一群小夥伴去山上掏鳥窩，可連爬了好幾棵樹，卻發現鳥窩中都是空空如也，別說鳥崽兒，就是鳥蛋也沒有一個，他們就繼續往山裡走，過了幾個山頭爬上樹一看還是一樣，鳥窩都空了。
那時天已經黑了，大多的孩子都嚷嚷要回家，只有金佳子不幹，他為了在心上人面前逞英雄，也不管別人去留，最後隻身帶著嬌鳳往山裡走，後來兩個孩子繞來繞去的迷了路，金佳子這下害怕了，摸黑拉著嬌鳳往山外轉，可越轉越迷糊，越走道兒越生，嬌鳳嚇得大哭，金佳子眼淚也嘩嘩往下淌———
嬌鳳開始坐在地上哭喊，金佳子一邊抹淚一邊安慰，嬌鳳哭得更凶，金佳子正連餓帶怕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前面林子裡晃晃悠悠的好像東西，他哆哆嗦嗦的走近看清了，驚喜的大喊：「小鳳兒，別哭啦，有人吶———」
第147章大坪地
「我拉著小鳳兒走過去一看，那竟是個老太太，當時歲數小，也不會多想———在深山老林裡碰到個大人簡直就是給我們送來了一個救星，卻沒料到那哪是什麼救星———」金佳子滔滔不絕，接著往下講———那老太太也發現了金佳子和嬌鳳，她笑著抬起頭，臉上堆滿了皺紋，細聲細氣的說：「小孩兒，剛才你叫我？」她的嘴一直在動，好像在嚼著什麼，金佳子看到別人吃東西，更感到飢餓難耐，肚子不爭氣的咕咕直叫。「怎麼？餓了？過來，吃點東西———」老太太笑著伸出胳膊，緊緊攥著的拳頭裡好像有東西。她的嘴還在吸溜吸溜的上下動著，嘴角慢慢淌出些亮閃閃的粘液。「你，你的下巴———」嬌鳳還是有些怕，指著老太太說，「東西流出來了———」老太太低下眼皮往下看了看，嘿嘿一笑，隨即口中突然探出一條細長細長的血紅舌頭在嘴角下巴上舔了一圈兒———舌尖好像還分著叉兒。啊———兩個孩子登時嚇呆了，老太太卻不在意，把手一張，裡面竟是一顆顆被捏碎的鳥蛋。她衝著金佳子二人緩緩而來，金佳子這時才發現，老太太過來不顛不顫，左搖右擺的，下身竟然沒有腿，而是一根粗長的蛇尾……老太太爬近了，馬上凶相畢露，張開血盆大口就向金佳子咬去，這時，當然是木哥的兩位爺爺及時趕到，他們操起獵槍一槍正打在老太太的後背上，子彈被硫磺等東西泡過，老太太當時就起不來了，後來被兩個爺爺用符紙法咒除去，他們把兩個小孩送回了村子，說孩子是遇到了妖物「蟒婆」，幸好他們及時追到………第二天，嬌鳳的家人就再也不讓她出來，村子裡別的小孩兒也從此遠遠的躲開金佳子，金佳子的父母一見這孩子在村裡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就千求萬拜的請木哥的爺爺收金佳子為徒，帶離這個小山村，也好讓他見見世面，有番作為———故事講到這裡就結束了，金佳子感慨唏噓，最後又說了一句：「唉，也是造化弄人啊，如果沒出那些事兒，我早就和『初戀』———當然，也不會學了這一身的好本領———說來說去，還是兩位恩師抓鬼除妖的風采吸引了我———」他滿臉敬佩，「當時，那一聲槍響———砰———」轟———一聲更大的聲響響徹山林，把三人嚇了一跳，金佳子木木的撓撓腦袋：「怎，怎麼還有人配合我，不過，好像不是槍，是———炮？！」隨後，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響過，山上滾下一片大大小小的山石，木哥撿起一塊兒看了看，又放在鼻尖前聞了聞，皺眉道：「是炸藥！有人在炸山？！」…………木哥三人爬了二十多分鐘才到了炸山現場，那裡碎石遍地，滿目狼藉，濃濃的火藥味還沒散去，人卻不見了，嵌在半坡土裡的一塊巨大岩石已經被炸飛了一半，地下是一個大坑，坑裡還扔著一隻鑿斷的短鎬———木哥和金佳子又查看一圈沒什麼發現，便不多做停留，繼續往山上走，這一走就再沒停歇，一直走到了深夜，幾個小時之中，倒再也沒發生什麼事兒，直到他們即將邁上半山腰———蘇嬌嬌是腰酸腿疼，但卻還咬牙挺著，木哥和金佳子也終於有些氣喘———這嶺子實在太大太高了，連走帶爬的近十個鐘頭才剛剛上了一半兒，木哥終於明白小客車司機當時為什麼說，就算爬山走近路，也要三四天才能到。後面的山更陡，路更難走，怕是沒個一兩天都上不了山頂，如果真的有那條橫貫而過的山洞，那———木哥看了眼月夜籠罩的黑漆漆的山林，心中暗暗憂慮。當先一步向前邁去……三人一踏上半山腰，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裡哪還像是在山上，方圓一里是一片平坦，足有兩個個足球場大，光禿禿的也沒有樹，倒像是被力大無窮的天神一斧子削平，天上懸著圓月，慘呼呼的銀白月光傾灑在地上，顯得靜謐又森冷。他們在平坦山腰的一角休息，那裡有塊兒很大的岩石，三人就坐在岩石上，蘇嬌嬌拿出餅乾清水遞給兩人，他們剛吃了兩口，就聽到不遠處山林裡有「噠噠噠」的輕響，三人忙趴低了身子，往那邊看，卻發現那裡忽明忽暗，似有光亮輕閃，木哥小聲說：「你倆別動，我去看看———」他貓著腰潛進暗處，再一晃就不見了。噠噠噠———聲音又響了起來，而且更見細密，木哥偷偷的摸出了「金翎」，離聲音的源頭越來越近，那裡的閃光也越發明亮，他瞄著那裡無聲潛行，卻猛然又停住，一股寒意從心底泛起，耳邊有風輕輕吹過，他攥緊了匕首，可週身的寒意又瞬間消散，他驚疑的皺著眉，向前方閃去………
………………蘇嬌嬌趴在金佳子旁邊，身子緊緊的貼在岩石上，只露出雙眼睛偷偷往那邊看，還沒看到什麼，就感覺金佳子輕輕拉她衣袖，她微微撇過頭，見金佳子直衝她使眼色，讓她往空地上看，她會意看過去，卻見那裡也沒什麼異樣，金佳子瞇起眼睛示意她再仔細看，她悄悄用手放在額前，遮去月光，再一看，才發現那裡空地上原來微微隆起一些，彎曲盤捲，竟是一條粗粗的蟒蛇，它皮色淺黃，似和土色融為一體，別說是月夜，即便是大白天，也不容易被人發現。蟒蛇輕輕吐著信子，身子卻一動不動，彷彿在等著食物自投羅網———幸好和木哥去的是兩個方向，否則蘇嬌嬌早就叫出來了………………………木哥走得近了，把身子貓得更低，噠噠噠的聲響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的小聲對話———「是這兒不？」「不確定，石頭鑿得費勁！」「按我說，還是老辦法，放一炮得勒！」「不行！都說這嶺子邪得很，咱們不能再弄那麼大的動靜！」「那得找到啥時候去啊，還是炸吧———放心，咱藥子帶得多———」「嗯———再刨兩下看看———」噠噠噠———木哥透過草葉縫隙隱約看見說話的有四個人，其中一個頭戴燈帽，拿著短鎬，在一塊大岩石邊緣打鑿著………木哥緩緩起身，含胸彎腿，蓄足了勁兒，便要竄出，卻被他們接下來的對話驚住了———
第148章黑霧濃濃
蘇嬌嬌本來一顆焦急等待木哥的心，現在已被一隻小鹿牽走———
它是從山上的林子中跳出來的，四隻蹄子一沾到地，就撒歡兒似的又跑又跳，一會兒嗅嗅旁邊的野草，一會刨刨地上的土石，簡直把這個大坪地當成了自己的舞台，當然觀眾倒是不多，除了蘇嬌嬌和金佳子，還有一隻大蟒………
蘇嬌嬌看到小鹿就在大蟒跟前蹦跳，幾次都想高叫示警，但也怕因此害了木哥，所以用手緊緊的摀住嘴，強忍著不喊出聲，所幸小鹿腿腳靈活，大蟒一時間也找不到更合適的機會。
但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常在蟒口處，怎會不下肚。蟒蛇很快就找到了進攻的機會，當時小鹿背衝著它，就站在它身前左右張望，大蟒小心翼翼的緩緩往後繃起了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