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節

　　素辛不知道自己曾經的店舖還在不在？是不是已經過了契約期限被其他人盤走？或許已經改了名字？
　　素辛發現此時此刻的自己對「近鄉情更怯」這句話有了更深的理解，心情忐忑，腳步緩慢而沉重，惶恐而充滿期待，大概就是她這個樣子了吧。
　　近了，近了……已經看到自己曾經店舖的門面……
　　門楣上的依舊掛著「零零偵探社」的牌匾。
　　所以，自己的鋪面還保留著？！
　　可是，是關著的？
　　視線餘光中，一個熟悉的人影矗立在街道的另一頭。
　　儘管此時街道上是熙來攘往的ren liu，但是素辛卻感覺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那一抹親切的剪影。
　　數百載的光影匆匆而過，回歸來處，依舊有曾經出生入死彼此守護的夥伴在那裡等待，該是怎樣的驚喜感動，和榮幸。
　　直到那個在他夢中意念中無數次出現的人影站到他面前，石峰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那個靈秀如同鄰家小妹的女子，一如當年初遇：一眼就看到她在那一排梧桐樹下，在秋風撩動的落葉中，帶著警戒、決絕和靈動走向他的樣子。
　　就像是從記憶中走出來，只是比記憶中那個青澀稚氣變得內斂，如同一汪看不透的清冽湖水般。
　　沒錯就是從記憶中走出來，就好像這漫長而殘酷的歲月一點也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印記一樣。
　　剎那間，過往經歷的點點滴滴的記憶如同洶湧的潮水一樣湧上識海中，翻騰著，百感交集。
　　石峰嘴唇囁嚅著，好一會才用暗啞的聲音喊出兩個字：「……老，大——」
　　素辛看著面前這個已然垂垂老矣的白髮老頭兒，依稀看出剛毅的輪廓中的雄心壯志英氣勃發。
　　那風雲跌宕，曾經帶領整個世界走向另一種光明和平衡的大能，也有這英雄遲暮。
　　「石峰——」
　　……幾百年了啊，對方可以說比她還要後開啟異能，又是以外物煞氣入道，能熬住這幾百年的風霜已著實不易了。
　　素辛視線下意識移到對方頭頂上，一股無比精純的浩然之氣，但是其中生命的元氣卻顯得非常稀薄，就像是隨時都會飄散一樣。
　　所以，對方是強撐著，在這裡執著地等待著……
　　為了自己，為了守著這間辛苦建起來的招牌。
　　素辛：「讓你等久了……」
　　石峰看著素辛，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錯，是為了他們曾經一起建立起來的招牌，零零偵探社。
　　可是，還因為心中最初最純的那份心意。
　　當經歷過了最燦爛的光華，最華麗的景致，最轟轟烈烈的人生，靜下來後。
　　才發現最初的那份純真那份懵懂，竟是如同陳釀一般，放的越久，越醇厚，越醉人，越忍不住沉浸其中。
　　那份驛動輕輕牽扯著心，用生命最後時刻堅守著，守候著。
　　石峰嘴唇囁嚅著：「……我只是老了，發現還是喜歡停留在最初的驛站，等待命運的下一站。」
　　素辛眼睛便有些潮濕了，是啊，執著地守在最執念的地方，等待著命運將自己送到下一站——下一站，死亡。
　　就算是異能者，修煉者，死亡，仍舊是一個無比沉重且無法逃避。
　　這一生經歷的越多反而更難捨棄。
　　曾經的砥礪奮鬥，輝煌的成就，經歷過的人，經歷過的事，投入了那麼多的情感，精力，那麼多的時間……
　　要將這一切都畫上句號，要向這一切說「再見」，又怎是那麼容易割捨的？！
　　石峰顫抖著手，將一塊印牌遞給素辛：「老大，你回來了，我……也該走了。」
　　走，死……強撐了這麼久，就算那份執著，可是仍舊感覺到元氣消散，怕自己最後恐怕連那奈何橋也過不了了。
　　老大，她是真正的老大。
　　靜熙墨離他們已經相攜共期來世，還有詹雲飛柯蘭也約定了來生，蕙心潔……這些人，都是引領了一代輝煌的大能者，可是都經不住時間的煎熬。
　　來世，他如果還能記得這一世，如果還能激活異能……他一定會……
　　會怎樣？
　　會繼續這一世的跌宕嗎？
　　所有的榮譽，財富，還有人們口中稱頌……可是最後了，幾代更迭之後，他們早已掩埋在時間長河中了。
　　不，不了，他會選擇像老大這樣，逍遙自在，不再為虛名所累，天下任我遨遊。
　　素辛接過零零偵探社的鋪面印牌，說道：「讓我送你一程吧。」
　　石峰看著素辛，渾濁的眼睛蓄滿盈盈淚光，輕輕點點頭，「我，想回十里巷……」
　　落葉歸根。
　　那裡是他們零零偵探社真正起步的地方，是他走向異能走向輝煌的地方。
　　數百年的風雲人生之後，發現最想回到的地方還是最開始的那裡。
　　素辛點點頭，「好。」
　　大概是因為終於等到了，石峰的意念稍稍鬆下來，身上的生元消散的更快了，就像是剎那間又老了二十歲一樣。
　　走路都蹣跚了。
　　素辛走在石峰身旁，默默地攙扶著他，靜靜地走著……
　　這條這素辛印象中就算是自己施展法術也有些漫長的街道啊，可是這一次，卻發現原來是這麼的短啊。
　　就像是才剛剛抬步，便到了盡頭。

第1521章 無盡征途（全文完）
　　素辛攙扶著石峰，自己曾經的夥伴，一起成長起來的夥伴。
　　就好像無數年前，她將他和墨離抱出「魔窟」……
　　不同的是，現在，她是要親手將他送往歸宿之地。
　　落葉歸根。
　　這種感覺……真的是太酸澀了。
　　通過傳送，素辛拍了隱身符，駕馭飛劍，片刻就到了曾經十里巷的地方。
　　可是那裡……竟然變成了一個旅遊景點？！
　　呵，果真是滄海桑田啊。
　　對於這凡俗人間而言，幾百年便是近十代人的更迭了。
　　素辛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碌碌塵世不過如此。
　　拂袖布下一個結界，閃身進入其中。
　　抬頭就看到盧文濤竟然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兩百多年後的重聚，都不再是當年的樣子了。
　　除了石峰的蒼老之態，盧文濤和素辛此時看起來和以前沒有多大變化。
　　嗯，實力提升了。
　　盧文濤掌控一殿閻羅，有了閻羅的威嚴氣勢。
　　反觀素辛，如果說以前還能看到一絲鋒芒和隱藏的強烈殺伐氣息，那麼現在，這所有一切都完全藏斂了起來。
　　任誰看也只覺得是一個很尋常的鄰家小女子。
　　盧文濤看著素辛，也是久久才回過神，心中感慨萬千。
　　如果說他們冥府判官閻羅擁有動輒上千年的壽元還好說，可是，素素，只是以一個最末流最普通的凡人入道，竟也有這般的成就！
　　石峰眼睛緊緊盯著素辛的眼睛，手緊緊抓著素辛的手，用盡身體最後的力氣喊道：「老——大——」
　　兩個字，包含了太多的含義。
　　兩個字，用去了他身體最後的所有的力量。
　　所有的一切，也都隨著終將弱下去的尾音而被時間掩去。
　　石峰的生命磁場終於完全散去，一個凝實的魂魄緩緩飄出，靜靜地懸停在素辛面前。
　　只是一口氣的分別，再次相對時，已然是陰陽相隔了。
　　當真正成為陰魂之時，石峰才終於體會到那些鬼物在陽間的痛苦和煎熬。
　　天道法則加諸在魂魄上的痛苦，無時無刻都讓魂魄想要衝破和破壞這一切的衝動，也會在這個過程中甚至是毫無意識中影響到身邊的生人，傷害身邊的生人。
　　這就是為什麼說陰陽相隔，便是這世上最大的鴻溝。
　　那些能夠在陽間始終保留著自己的意志的陰魂，都是大毅力者啊！
　　石峰的魂魄只是定定地看著素辛，就像是要將對方的樣子再牢牢地刻進靈魂中一樣。
　　他什麼都沒有說，在空中停留後便頭也不回地進入到虛空中。
　　素辛從指尖凝聚一縷天機之力，融入到對方的魂體中，在與這個世界徹底告別的剎那，石峰猛地感覺到身體內升起一股溫暖。
　　他知道是老大，是老大助他，送他最後一程，
　　素辛朝盧文濤深深行了一禮，親手送走自己夥伴的感覺，還真是不好受啊。
　　盧文濤向素辛恭敬回了一禮，因為他看到素辛現在的功德值已經不是他能夠窺探的程度了，所以，對方的造化恐怕……
　　也難怪數百年光陰荏苒，她卻依然如故。
　　分別之際，盧文濤彈指給了素辛一枚印牌，是這地府中記錄功績的小法器。
　　說道：「現在整個位面的規則都在慢慢修復，不過地府本來就是凝結人間怨氣以及容易滋生魔障的地方。這一次大清理發現很多地方誕生出魔頭，對地府的震盪很大。我們現在很是需要人手，如果你這邊事情完結的話，懇請助我們一臂之力！」
　　現在盧文濤語氣變得很懇切……儘管之前素辛最後一次離開地府的時候，對方這言語之間就充滿了尊敬，只是這一次，這尊敬中是平等，還帶著一點……疏離。
　　不再是以前那種「我罩著你」「我給你開後門」的感覺了。
　　素辛看了眼手裡的符牌，收入葫蘆空間，她這鬼市裡的確還有些事情要瞭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