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節

　　素辛：「不急，你且慢慢說來便是。」她有的是時間。
　　「事情大概從一百多年前說起了……」
　　當年在**城出現了一場非常罕見的瘟疫，死傷無數，無數人都舉家搬遷背井離鄉。
　　因為死人多了，也有更多的遊魂野鬼，再加上強盜匪寇橫行，流民四起，人們生活非常之悲慘。
　　秋娘當時便在那城中歷練，遇到幾戶人家，便護送他們一直到這個地方。
　　當然，路途上又有很多人組合在一起。
　　秋娘經歷了幾世的修煉，也算是有些本事了，看這裡地勢風水極好，稍微運作下就生機源源不絕。
　　於是他們就在這裡建立了村莊，因為姓周的人比較多，就叫做周家村。
　　秋娘幫助這些人在這裡修建房屋，開墾土地，安居樂業，很快就興旺起來。
　　因為這裡遠離城市，也沒有醫館，更沒有那些生喪嫁娶的，她便把這些都擔任起來。
　　人們不管是生孩子，死亡，還是有個病痛啥的，都找她。
　　人們對她也非常的敬重，稱為巫女。
　　秋娘因為有自己的追求，想要在普通人中找一個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相伴一生，實在太難，而且她自己本身而言，也對這並不十分看重，所以她並沒有嫁人。
　　大概是因為她修煉了很多世了，所以這一次凝聚的功德值更高，幾十年過去，都不見老態。
　　至少在一開始的那五六十年裡，基本上都是當初一起逃難，一起經歷了興建村子的人，對她的敬仰更多。
　　到了第三輩第四輩的人，人們都已經習慣了她對村子的付出。
　　漸漸的，人們的心也慢慢的變了。
　　大概就在十年前，那一年冬天來的特別早。
　　其實在之前，秋娘通過占卜就察覺到天像有異常，便提醒村民們要盡早做越冬準備，但是除了少數幾家人準備了之外，其餘的仍舊很。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地裡的糧食還沒完全收回來，沒有吃的，也沒有柴火，於是就對她這個巫女抱怨起來。
　　那些沒有吃食沒有柴火的村民就聚集起來，要讓那幾家人把自己的糧食和柴火分出來給他們。
　　那幾家人當然不願意了。
　　而且，就算是他們看在同是一個村的份上想分出來一點，但那些村民至少也不應該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啊。
　　雙方產生激烈的爭吵，甚至打了起來，於是請出秋娘來裁決。
　　一方說：現在村子遇到了困難，就應該把物資都集中起來，大家共同度過難關。
　　另一方說：大家生活條件都是一樣的，那些物資也是他們自己辛辛苦苦攢的，憑什麼說拿出來就拿出來。
　　秋娘說道：有米糧柴火的一家先將自己越冬所必須的留夠，剩下的借給其餘的村民。而其餘的村民必須寫下借條，來年歸還。
　　這樣的折中辦法是最合理的了，於是那次事件就這麼平息了下來。
　　但是要知道明明在同樣生存條件下，卻過得很糟糕的那種，基本上都屬於好吃懶做坐享其成的類型。
　　想的就是從別人那裡佔點便宜什麼的，本想著自己這一方人多勢眾，直接將那幾乎人家的東西佔有了就是，卻沒想到是「借」，來年還要歸還。
　　當時礙於自己不佔理，也礙於那巫女的威望，所以並不敢做什麼，但是這件事卻在這些人心中留下了仇恨的種子。
　　又過了兩年秋娘在給一對孕婦接生的時候，因為胎位不正，只能保一個。
　　而孕婦的家裡人都說要棄母保子，而秋娘則是覺得，對於一個還沒有出生還不完全稱為真正意義上的「人」的胎兒而言，她當然更尊重孕婦本人的意思。
　　其實孕婦本來是想著，想要留下給丈夫留下一個孩子的，畢竟之前她覺得他們的感情還不錯的。
　　卻沒想到，當真正自己在鬼門關上，真正要丈夫和公婆做出選擇的時候，竟然是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
　　一種強烈的悲涼和不甘，覺得為什麼要給這樣的人家留下孩子？到時候自己兩腳一蹬，對方便又迎娶新嬌娘進屋……她算個什麼？
　　於是乎就對秋娘說，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來。
　　……最後孕婦活了下來，但是自那以後，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說秋娘是個老妖婆，老妖怪。
　　因為已經過去幾輩人了，可是她的容貌卻還和中年婦人一樣。
　　到後來，人們更是傳的有鼻子有眼。
　　說她如何如何吸收嬰兒的氣血，甚至還有人繪聲繪色地說親眼看她是如何將那些胎兒給吃掉的，正是因為這樣才讓她青春永駐。
　　那些精華都在她的肉裡……
　　吃了她的肉就能和她一樣不會生病，並且永葆青春等等。
　　一時間，關於她的肉就像唐僧肉一樣的各種版本在一些村民的心中生根發芽。
　　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人們對她不僅排擠，見到了也是充滿了敵意……還有貪婪。
　　秋娘輪轉數世，見多了世態炎涼，這些人是很過分，但是她卻拿他們無可奈何。

第1437章 聖母2
　　秋娘給自己推算了一卦，發現自己功德即將圓滿，而這，便是她最後的那一場劫。
　　五年前，秋娘大限已到。
　　本來她把所有的後事都跟村裡人交代清楚了，連墳坑都挖好了，到時只需要把她抬到山上埋了就是。
　　可就在她噎氣的那一刻，村裡的人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一部分覺得盡快安葬秋娘的屍首，入土為安。
　　而另一部分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謠言，說秋娘之所以長生不老，就是因為吸收了村子裡的氣運精華之類，現在她死了，就應該停屍，讓其將身體裡的精華再次回歸村子後再安葬。
　　最後，前一部分人也只能妥協，準備停屍三日再行安葬。
　　哪知就在當天晚上，這些瘋狂的人便溜到停屍的地方，將她的肉一點一點地割了下來……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頭架子了，上面還沾著一些饅頭屑……想來是肉割完了，用饅頭把血水都沾了。
　　那部分真正對秋娘充滿感恩的人見此更是氣的炸了，心中無比心痛，卻又無可奈何。
　　恐怕村子裡只有極少人才沒有來個人粘血了，關鍵是他們也沒有當場逮到他們。
　　於是他們給秋娘的屍骨上重新穿上白色麻衣，直接放進棺材裡，抬上山……
　　……
　　素辛終於聽完秋娘的講述，對方的語氣平靜，帶著淡淡的歎息。
　　而素辛卻是聽的身體輕輕顫抖。
　　丫的，這可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啊。
　　看起來可憐兮兮老實巴交的，沒想到裡面竟是包裹著這樣的芯子。
　　人心，人性……
　　想來那些村民吃了秋娘的血肉，便是想要獲得她身上的功德力吧，只可惜，那是自己辛苦修煉來的，別人又豈能輕易奪走？！
　　秋娘繼續說道：「其實人死如燈滅，他們的行為雖然讓人心寒，但是我在這一世的修行已經圓滿。就在這時，我感應到村子周圍的氣運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遠處的孤魂野鬼也朝這邊聚攏過來。」
　　秋娘說到這裡就歎了口氣：「這畢竟是我付出了很多心血興建起來的村子，而且當初一起逃難的人是懂得感恩的，即便是現在，也有一部分是有良心的，我不想讓這些真正的良善之人，和整個村子因為那些人而毀於一旦，於是便留在這裡守護。」
　　「大概在兩年前，村子因為氣運發生改變，又有了一次大旱。他們請來了一個道人。那個道人竟然是來奪我的元根，我將其滅殺掉，但是我的元根也離體而出，因為受到那些村民的牽引，也無法與我的魂魄融合。」
　　「如果強行融合的話，那麼那些血煞就會直接降臨到村子裡，這裡將會變成煉獄一般的存在。」
　　素辛稍微緩了緩自己的心緒，忍不住再次問道：「如果那些村民不同意把血給你，你想要怎麼辦？」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以免費幫你這一次。」
　　秋娘又歎了口氣：「這一切都是命數啊。如果那樣的話……」
　　秋娘遲疑了很久都沒有說出來，她是想說，想求對方能夠守護她的來生，求對方幫自己激活記憶，那樣的話還能讓自己的元根歸附。
　　只是這個要求對於一個素昧平生的而言，著實太重了一些。
　　特別是對於一個習慣於幫助別人，從不願去麻煩別人的人來說，要別人幫自己這樣的忙，更是難以說出口。關鍵是，她現在根本沒有能報答對方的東西。
　　秋娘過了好久，才說道：「我這一生都了無牽掛，從不欠別人任何東西。所以……一切隨緣吧，興衰之間，解釋造化。」
　　因為最後當她的魂魄徹底消散，那些元根還是要跟隨她進入輪迴中的。
　　那樣一來，村子上空的那些血煞同樣要落下去，整個村子仍舊難逃煉獄之苦。
　　她已經為這個村子付出了所有，包括自己的血肉。
　　她可以用自己所有一切去付出，但是她卻不會去借別人的東西做這些，所以，就這樣吧。
　　素辛還是第一次遇到一個如此有著自己原則的人，用自己一生去行善，卻不會麻煩別人，用別人的力量去成全自己的善良。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聖母，真正的聖母吧！
　　略作思索，素辛對秋娘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盡力做到。」
　　秋娘從身體裡拿出一面銅鏡，說道：「這是上次那個前來取我元根的道士身上留下來的，我發現裡面有些蹊蹺，卻始終無法參透。現在就給你吧。」
　　素辛知道對方是把這個當做這次委託的報酬。
　　也不含糊，當下接過，也沒細看，直接收入葫蘆空間。
　　幾人下山的時候，遇到一個婦人手臂上挎著一個竹籃，裡面放著香燭紙錢，還有一些水果和刀頭肉的供品。想來是去山上祭拜秋娘的吧。
　　彼此交錯而過，婦人望著素辛幾人，眼神中充滿了期盼，看著他們背影良久，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叫住了周陽明。
　　「大師，大師請留步……」
　　周陽明看了眼素辛。大概是之前被素辛的手段折服的五體投地，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素辛當作這一行人的主事者。
　　所以好一會才回過神，對方應該是在叫自己。
　　周陽明問道：「這位大姐可是在叫貧道？」
　　婦人左右看看，神情顯得有些慌亂，又有些糾結：「那個……就是昨天村長他們……」
　　周陽明聽對方結結巴巴的，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說道：「你是說村長委託我們處理那個女鬼的事情吧？」
　　婦人聽了，立馬急了起來，「不不，她她不是女鬼，她是我們村的巫女……」
　　話一旦打開，婦人一下子就啪嗒啪嗒說了起來：「我知道他們是請你們來是要除掉她……但，但是她真的不是惡鬼，真的不是。她一直都在守護我們的村子，一直都在保護我們幫助我們，要不是她，我我們……所以我想求求你們，你們不要除掉她，你們把她送走就是了，千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