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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節

  女孩搖頭:「不,不,那裡就是。媽媽不在了還有叔叔哥哥……」
  漢子聽到女孩說「哥哥」「叔叔」,眼中儘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你不是要媽媽嗎,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媽媽……」
  女孩哭著喊道:「不,我不要去。媽媽已經死了,我不要死,我不要去死……」
  漢子怒道:「你知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你媽媽才會被那些人……」
  不等漢子說完,女孩就反駁道:「不不是那樣的。我們都是神的子民,理應服侍神明為自己的最高榮耀,是她自己要違抗神的旨意,是她要去破壞她……」
  「啪——」
  漢子猛地鬆開手,與此同時,揚手狠狠扇了一耳光。
  而後,再次拽著女孩的手腕,眼神冰冷:「我不許你這樣說你的媽媽……」
  女孩捂著紅腫起來的臉頰,眼中充滿憤怒和怨毒,不過懾於恐懼,她沒有再說,只是桀驁地往後綴著。
  漢子變得更加強勢,而望向前方山脈的眼神卻充滿了柔情,喃喃道:「她一定是在那裡等了很久了吧……」
  說這句話時,竟只是在喉頭哽咽。
  七尺高的如同鐵塔一樣的漢子,此刻竟無聲地哭了。
  他突然間很後悔,後悔把她送進上主的學院去學習了。
  原本只想讓她受到最好的教育,只想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對她洗腦的如此成功,如此徹底。
  當時只知道那裡是全國乃至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學府,不但象徵著榮譽和前程,一旦進入裡面,就意味著距離真神更近一步。
  沒錯,他們所有人都信仰真神,至少在她出事以前,他無比堅定並且擁躉著真神。
  所以他們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財富,終於把女兒送進那所最好的學府中。
  卻沒想到……
  女孩哭的更厲害了,「不,不要,我不要到那裡去。他們說了的,去了那裡就是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放開我,放開我……」
  女孩掙扎著,用嫩白的小手使勁摳拽著自己手腕的佈滿老繭和疤痕的粗糙大手。
  可是那手就像鐵箍子一樣緊緊扣在她的手腕上,不管她如何捶打,都不動分毫。
  女孩急了,她張嘴便朝那大手咬了下去。
  漢子感覺到手上傳來的輕微刺痛,低頭看去,見女兒正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這點痛,對於曾經斷臂剔骨割肉的痛,對於痛失至愛的痛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頂多就像被蚊子叮咬了一口而已。
  他只是有些意外,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曾經用生命去守護的,當作珍寶一樣呵護疼愛的女兒,為什麼會咬他?
  小女孩在強烈的求生慾望之下,她只想著脫離這樣的桎梏,只想離開……
  不,她不要死,她要活著。
  為什麼要去死?
  那些什麼靈魂,來生啊,都是假的,她只想好好地享受這一生。
  她不明白侍奉真神有什麼不好?有他們說的那麼不堪嗎?

第八百五十一章 歸去2
  被選中成為神侍是她們至高榮耀,女孩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用那樣決絕的手段去抗拒,更不明白父親口口聲聲說信仰,最後卻做出背叛的事情。
  她不明白為什麼父母都在說那些人是別有用心,都是在利用她,都是想要害她。
  她覺得他們給她好吃的,好玩的,甚至還允諾若是作為神侍合格的話就會送她入宮,成為帝皇的女人。
  那該是何等的榮耀啊。
  又怎麼會是在害她呢?
  雖然她現在只有十一歲,但是這個道理,身為滄浪國的女子,從一出生就夢寐成為帝皇的女人,一生榮華富貴,過著神仙般的生活。
  她再有四年就能進宮了,就能走上人生巔峰了,可是父親卻要讓她去天巫山。
  是父親在一步步把她推向死亡啊。
  天巫山只有被那些下賤民種才說成是「天堂」一樣的存在,而在真正高貴的貴族中,那裡就是死亡的終結,是比地獄還要可怕的存在。
  女孩大概是把自己全身力氣都用在了牙齒上,血水從漢子手上汩汩冒了出來,混著雨水,滴落在地上,地上很快就變成一片殷紅。
  漢子就那麼低頭看著女兒的頭頂,沒有甩開對方,也沒有阻止。
  幽暗的眸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濕透的衣裳緊緊黏在身上,可以看出另一隻袖子裡空空的,因為他微微弓了身,袖子乾癟地垂著,雨珠從袖口地方啪嗒啪嗒地滴著。
  女孩感覺到口中傳來的腥鹹,仍舊倔強地不鬆口,甚至更加用力地咬著。
  仰頭望向父親,四目相對。
  父和女,憐愛對上怨恨。
  帶著滿臉的怨恨。
  一個佝僂老嫗從他們旁邊經過,死氣沉沉的臉朝這邊淡淡瞥了一樣。
  用如同風箱一樣的聲音說道:「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入到天堂的,她不想去,就算是你讓她到了那裡,也是沒有用的。唉,算了吧,都長大了啊……」
  說完,拄著一根樹枝的枴杖繼續躑躅前行。
  男子心中有所觸動,眼中滿是不捨和痛楚。
  他鬆開手,正想說點什麼。
  女孩卻是感覺到手腕上禁錮的力量一鬆,猛地甩開父親的手,轉身朝來路的方向飛奔而去。
  波浪的金黃卷髮在雨中飛揚,灑出細碎的水滴。
  漢子張了張口,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看著女兒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再回頭看向另一邊,已經隱隱可見的莽蒼大山。
  妻子最後將女兒手放進他手裡的場景在眼前浮現。
  想了想,最後朝著女兒的方向追了去。
  ……
  一個拄著白玉的蛇頭枴杖的陰陽師,對著床上躺著的兩人施法。
  旁邊一個穿著銀色鎧甲的將軍問道:「天堯大人,把他們兩人的魂魄追回來了嗎?」
  天堯穿著白色的袍子,鬚髮潔白,但是面如稚童一樣。
  他淡淡地說道:「他們已經進入婆娑界了,除非是他們自己想回來,否則……」
  「那蒙厝因為玉竹的事情,已經徹底和王鬧翻,恐怕是很難回心轉意了。」
  天堯嘴角浮起一抹輕笑,道:「博恩將軍不要忘了,那蒙厝雖然去意已決,但是他的女兒卻未必。她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認定自己就是可以進入仙宮的人,又怎會跟他一起?」
  博恩,「可是現在玉元現在的魂魄不是已經離體了嗎?那肯定就是跟著蒙厝一起離開了啊……」
  天堯淡淡笑笑,沒有再說話。
  這時,只見躺在床上的女孩睫毛動了動,眼皮下的眼珠咕咕嚕嚕轉動。
  天堯嘴角的笑意放大,從鼻子噴出一個濁音。
  博恩終於鬆了一口氣,當初可是那大國師親自為帝皇演算,說這女娃今後就是帝后的命。
  若是出了差錯,他們所有人都難逃一劫……
  天堯伸手挽了幾個法訣,打在玉元身上。
  且說小女孩本來的發足狂奔,眼看著亮光就在前方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為什麼跑著跑著自己非但沒有靠近,還距離那亮光越來越遠了?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身後一個人朝她追了過來。
  高大的身影在雨中奔跑著,讓她無比恐懼。
  她更加賣力地奔跑,可是身後的人卻靠的越來越近……
  不,不要,我不要死。
  我要活著……
  她朝父親喊道。
  另一邊,天堯見另一張床上的男子有了細微的反應,於是連忙打出一個法訣在女孩身上。
  頓時,女孩看到前方亮光觸手可及,伸手間,自己便鑽了進去。
  男子伸手摸到女兒的衣角,可是唰地,手上一空,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團亮光中,看不清上下左右四方。
  一個讓他無比熟悉的聲音傳來:「蒙厝,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快進來吧。」
  隨著聲音,他感覺亮光深處傳來一股拉力,將他一下子拽了進去。
  再然後,他感覺到那熟悉的沉重感。
  偏過頭,就看到女兒一頭撲進那個陰陽人的懷裡,嗚嗚地哭著。
  看到他坐起來,還畏懼地往懷裡縮了縮。
  蒙厝感覺眼前這一切無比刺眼,心,就像被什麼東西不停地來回地切割一樣地痛。
  博恩說道:「身為天國將領,竟然私下逃走,你對得起信任你推崇你的兄弟嗎?現在國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你卻為了兒女私情要去當一個懦夫,你枉為人臣!」
  蒙厝冷哼一聲:「哼,你少在我面前說那些光面堂皇的話,我是眼瞎了才會信你們。」
  他說著,陡然暴起撲向旁邊的女孩。
  用僅剩下的那隻手抓向女孩的纖細的脖子。
  女孩嚇的哇地叫出聲,畏懼地往天堯身後躲。
  而就在蒙厝的手快要掐著女兒脖子的時候,前面陡然升起一層透明的能量罩,將他和女兒徹底隔絕開來。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能永遠解決心中的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