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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節

  視頻只有五分三十一秒,剛看了十幾秒,就有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身上的雞皮疙瘩按捺不住了。
  渾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從四肢湧向心臟,手腳迅速涼了下來,一股寒意包裹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
  是那個下雨的天。
  那個我在溫簡店裡迷迷糊糊睡著的下雨天。
  原來在警局不是我第一次夢遊,那時候才是。
  最開始是清脆的皮鞋聲,聽聲音不像是高跟鞋,更像是普通的平底鞋。錄像裡低低的傳來兩句男人的對話聲,隨後是溫簡狐疑的聲音。
  「你怎麼了?先生?」
  緊接著,攝像頭劇烈的晃動了幾下,落在我的身上。
  雙目緊閉,睫毛微顫,呼吸均勻,這些特徵無一不是告訴我,此刻視頻裡的我正在深度睡眠中。
  而且是那種,沉重放鬆的睡眠。
  大概半秒鐘左右,我突然整個人坐起來,然後似乎向著門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很明確的看到,視頻裡的我當時肯定沒有睜開眼睛。
  可是,那歪頭停頓的感覺,分明和看向外面沒有任何區別。
  過了三四秒鐘左右,我突然衝出門去。負責拍攝視頻的男人低啞著嗓子,和溫簡交代了幾句,就也跟著跑出去了。
  接下來的一分鐘裡,鏡頭都在來回晃動。聽雨聲和鏡頭發出的摩擦感來判斷,這個人一直在極速奔跑,追趕我的腳步。
  我不是一個擅長跑跑跳跳的人,怎麼會跑的這麼快?
  沒時間想那麼多,一分鐘後,鏡頭的視野重新放平,一切似乎又變成之前的樣子。
  從視頻角度來看,這個人的身高應該比我高一些,大概在185-190之間,平時應該進行過很好的鍛煉。在他追趕我的過程中,呼吸聲沒有變粗,依舊均勻有力。如果我在全力奔跑的狀態下他這樣就能追上我,只能證明這個人平時進行過鍛煉。
  鏡頭依然跟隨者我,我跑到南城公園裡,漫無目的的圍著兩個案發現場來回跑來跑去,最後停在了發現劉峰屍體的那個地方。
  視頻裡的我蹲在地上,發出有些滲人的笑聲。隨後,我的視線轉移向鏡頭的方向,露出一個鬼魅般的笑容。
  視頻至此,戛然而止。
  這樣的畫面別說別人了,就算是我自己,都會覺得是一個晴天霹靂級別的消息。
  那天晚上我夢遊了,但是溫簡並沒有說,而且我醒來時,沒有一絲淋過雨的感覺。
  只不過,那天晚上那種奇怪的疲憊感終於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原來我在當晚居然經歷了那麼大的運動量。
  文案配的言之鑿鑿,我幾乎都能想像後面被千夫所指萬人咒罵的日子。甚至於我自己都有一絲動搖,我到底有沒有過這樣的事情。
  到底是偽造還是真的存在的,一時之間,我自己竟也無從分辨。
  難道……真的如同視頻裡所說,我是夢遊中殺害了兩個人?
  叮。
  信息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楊楠應該也是看到了視頻,才急著給我發這則訊息。
  只有短短一句話,我就像是被吃了定心丸一樣,徹底頭腦冷靜下來。
  系列作案。
  對,沒錯,這兩個是系列案件。而第一起遲夢涵案時,我還在拘留所裡。
  靜靜捋順所有思緒時,我突然意識到至關重要一點。
  也是她發出這個視頻的最終目的。
  並不是讓全民猜測我和這起案件的真正關係。
  而是另一個把一切指向我的線索,一個只要出現就足夠所有警局參與人員起疑心的線索。
  我為什麼會被放出來,是因為那張字條,還有屍體裡相互呼應的那張字條。
  拘留所那麼封閉的空間裡,為什麼字條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傳到我手上,而女屍的身體裡,怎麼就平白無故出現了寫有我名字的字條。
  估計這個視頻傳出來之後,很多人都會以為我是為了逃脫拘留所才指揮別人作案了。
  和我一模一樣的想法,將我小說中的內容完全照搬出來,現在又流傳出這樣的視頻。我完全沒有想過,原來從最開始,兇手的用意,埋在這個點上。
  原來,從最開始,我就被陷入這個連環的圈套中。從來不是我自己可以選擇是不是要趟這趟渾水,而是他已經確定,我一定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視頻已經接近尾聲,看著視頻最後恢復成初始狀態,我呆呆的發愣了很久,才不確定的摸了摸自己的心跳。
  幾個月以前,我還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宅男,每個月領著固定的薪水,只需要在房間裡打打字偷窺外面的世界,腦子裡是天馬行空的血腥場面,甚至覺得可以以此為樂。
  可是就在最平淡無奇的一天,我突然被一群警察團團圍住,漆黑的槍口衝著我,大叫著讓我舉起手來不要掙扎。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兇手挑中的偏偏是我。
  我一定有哪裡和別人不一樣。
  我坐在地板上,心跳格外沉重。一下從緊張期待變成一絲無奈的抗拒,甚至恨不得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我只需要再睡上一會兒,江米粒就會繼續催我寫稿子。
  外面的聲音來來往往,因為是聲控燈,又沒有窗戶,所以每個人進來,都故意咳嗽幾聲。
  這個人不一樣!
  我仔細聽著,外面有一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反覆迴盪。在每一個格子前,都停頓一下,然後敲兩下門。
  沒過多久,這個人就站在了我所在的格子外。
  我屏住呼吸,這個人和剛剛一樣,有節奏的敲了兩下門。
  我蹲在馬桶上,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聲音慢慢離去,將門逐一敲過後,離開了衛生間。
  我長舒一口氣,卻沒想到低頭一看,一個奶白色的信封躺在地上。
  
第五十六章 她失蹤了
  
  奶白色的信封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像是一把巨大的錘子,在不斷敲擊我的心臟,狠狠地敲碎所有的計劃。
  這個人知道問我在哪裡,那些敲門發出的聲音,那些緩慢而遲緩的腳步聲,與其說是確定我是不是在這個小格子裡,不如說是獵物的玩賞心理。
  這樣的想法幾乎讓我不寒而慄,對我來說,是最無聲的蔑視。
  把我一起拉下地獄,讓我一起萬劫不復,把我一起變成地溝裡骯髒的老鼠。
  我緩緩的從馬桶上下來,撿起地上的信封。信封上用了深紅色的印泥,看起來像是乾涸凝固的鮮血一樣,甚至能夠嗅到上面鐵銹一樣的血腥味。
  沿著紅色的印泥撕開,裡面的那張紙看起來和我最開始收到的那張一樣。
  邊框整齊,看起來應該是和最初的那張出自同一人之手。我猶豫著,不敢翻過來看紙條上的內容。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來一部曾經看過的電影。
  其中最經典的一幕,是一個無比弱勢的少女被邪惡的大叔逼迫到衛生間裡,驚恐的抬頭卻只看見令人冷汗淋淋的半張臉。
  想起這個,我抬頭瞥著頭頂。似乎下一秒,這個人就會一下子竄出來跑到我面前。
  從接手工作開始,我就四處碰壁,像一個操線木偶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更可笑的是,我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
  一連發生了兩起命案,我明明知道這一切都跟宋薔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卻始終找不到半點證據,甚至把自己也置於危險之中。
  和幕後黑手比起來,我設下的局的確有點小巫見大巫。他游刃有餘的將局解開,卻反將我一局,徹底讓我也陷進這樣的陷阱裡。
  短短幾天的時間裡,我從一個主動出擊的人變成了別人手中的玩偶,這樣的落差感讓我身心俱疲,讓我無法呼吸。
  也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小說始終是小說,一旦離開那個虛擬的世界,我的思想遠沒有自己認為的那樣縝密。
  不對,我比普通人還要沒用。
  至少普通人還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而我的所有行動都是按照別人的劇本在進行。
  比如此刻,那個神秘人明明知道我躲在這裡,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的要了我的性命,但他卻偏偏不那麼做。
  對,他不想讓我這麼輕易就死掉,他還要拿我取樂,就像老貓抓到老鼠之後,也總喜歡戲耍一番才咬斷它的喉嚨。
  想到這裡,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燥熱了起來,似乎胸腔裡的每一滴熱血都在燃燒。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可以說得上是一無所有,如果說我還剩下點什麼的話,那恐怕就只有自尊了,一個有自尊心的人,怎麼可能容忍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自己?
  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我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我只給自己三秒鐘的時間恐懼,三秒鐘之後我將無所畏懼。
  於是我開始默數。
  3,2,1……
  當我將胸腔內最後一口氣吐出時,便毫不猶豫的翻過信紙。
  信封中只有一張A4紙,上邊一行小字:你將失去最重要的東西,當作是不遵守遊戲規則的懲罰。
  這行字是打印上去的,顯然,他連筆跡都不想留下。
  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榮譽嗎?不對,因為現在我已經成了通緝犯,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過去所取得的一點虛名,恐怕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尊嚴嗎?似乎也不是,因為我那點微不足道的尊嚴,早就已經在他的連環套下被踐踏的一點也不剩。
  除了這兩樣之外,我再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了。
  如果是在以前的話,我絕對會把這張紙條好好的收起來,留作證據,但此刻卻沒有這樣做,我把它揉作一團,扔進了馬桶中,眼睜睜看著它被沖走,就當是跟過去做別,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擺佈。
  洗乾淨臉之後,我便將鴨舌帽重新戴好,這才走出衛生間。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但大街上還是有很多人,我靜靜的站在馬路旁邊,任由他們跟我擦身而過,我知道那個神秘人一定就在這些人裡,說不定此刻正在某個地方悄悄窺視著我,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他:儘管放馬過來。
  我特意在小區外轉了好幾圈,確認沒有人跟蹤後才去了她家,結果敲了半天門都沒人回應。
  看了看時間,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我們行動的時候是在下午,按理說來她早就應該回來了才對。
  我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但也沒有往深裡想,只好拿出她給我的備用鑰匙開了門。
  當看到玄關一角的高跟鞋時,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想必她是睡著了,所以才沒有聽到敲門聲。
  畢竟失蹤了大半天,我本想去報個平安,卻發現臥室的門開著,她並沒有休息,床上也很整潔,顯然她沒有上過床。
  浴室,廚房、衛生間都沒有人,甚至都沒有她回來過的跡象,只有門口的那雙高跟鞋證明她曾經回來過。
  難道她是回來之後,又有事出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