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耳邊響起一聲短促的響聲，那人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我。
　　灼熱的目光黏著在我身上，我微微睜開眼睛，能夠模糊的看著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在將一粒白色的藥片扔進我的酒杯裡。
　　「吃了頭孢喝酒會死人。」我慢悠悠的說道，伸手將放了藥片的酒杯拿在手裡，看著杯子裡的藥粉慢慢打轉，融化在杯底。
　　玻璃杯磕在玻璃的旋轉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明明外面聲音混亂，我卻覺得這聲音格外刺耳。
　　那人想要轉身離開，才發現身後已經密密麻麻站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武警，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唐一德先生，跟我們走一趟吧？」我起身，將藏在腳底的小水桶踢出來，裡面的啤酒晃晃悠悠，從邊緣濺出來。
　　一直僵直那個人抿著嘴，依次摘掉墨鏡，口罩和帽子，手一脫力，東西零零散散掉了一地。
　　果然是那個小區保安，唐一德。
　　「你果然很厲害。」他將雙手舉起，抿著嘴苦澀坦然的笑道：「死在你手上，我不算虧。」
　　武警蜂擁而至，將稍有動作的唐一德完全控制住，然後利落的為他套上手銬。
　　就在他被壓出門之前，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輕聲說了一句「值了。」
　　真的值了嗎？我湊到他身邊，讓身邊的武警稍微放鬆些力道，湊到他耳旁問道：「唐一德，你說的值了，是想背下這個罪嗎？」
　　唐一德立刻劇烈反抗起來，兩個用盡全力的武警幾乎都要壓制不住他。他一邊極力想要擺脫控制，一邊衝著我失控的大喊道：「都是我的過失！你聽見沒有！我就是個變態的殺人犯!」
　　說著，他突然整個人驟然發力，將在後背的兩個武警全部撞到牆上。因為是以身體為發力點，在附加了一個身材健碩的男人體重加持時，兩個武警都因為吃痛而微微放鬆。就在這時，唐一德以迅雷之勢用雙手套住我。
　　他的手雖然被手銬固定住，但是因為受過專業訓練，他很輕鬆就繞到我身後，用力勒住我的脖子和大家對峙：「讓我出去。」
　　
第四十一章 神秘的第三個人
　　
　　武警面面相覷，傅菁從人群的最後走出來，抿著嘴表情緊繃。我放鬆呼吸，看見他比我更加緊張，雙手始終緊緊握拳。
　　這是一個克制自己的動作，他一邊向前走，一邊將聲音放得冷靜：「唐一德，放開人質，我們妥善處理。」
　　唐一德看起來雖然是在挾持我，可只有我自己知道，他只是利用肌肉禁錮住我的活動，卻沒有用盡全力來讓我產生窒息的感覺。
　　「你怎麼了？」我低聲問道，確定傅菁他們聽不清楚我的聲音：「你剛剛很冷靜，包括最後你都已經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了。你最近已經蹲了我很久了吧？我去哪兒你都跟著，不就是想找個機會替她解決了我嗎？」
　　「這些事和她沒關係！」唐一德的聲音忍不住拔高：「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們別去找她的麻煩，她根本就沒有出過小區，不信你去看看監控就知道了。」
　　他收臂，將我勒得更緊，低聲威脅道：「別說話，不然我殺了你！」
　　「把他放開！」傅菁朗聲道，試探性的向前走：「你是警校畢業的，這種情況的後果不需要我告訴你。唐一德，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不為了父母考慮嗎？」
　　一提到父母，唐一德的身體微微僵直了一下。我抓住這個萬分之一的機會，用手肘猛地拼盡全力，去撞擊人最脆弱的腹部。
　　趁他彎下腰的時候，一腳踩在他的膝蓋上，然後整個人退出他的控制範圍。
　　我這一腳很重，足夠他忍不住彎下身來被重新控制。
　　武警蜂擁而至，將唐一德再次重新控制住。傅菁深深的看了唐一德一眼，眼睛裡充滿了失望。他後退兩步，擺手示意武警將唐一德壓下去，帶進車裡。
　　雖然那些酒被我倒掉不少，但是為了製造這樣的假象，我還是實實在在的喝了不少。剛剛精神高度緊張時我還算能夠保持清醒，現在危險情報解除，酒勁也就迷迷糊糊的上頭了。
　　楚敬南並沒有真的喝醉，他湊過來扶著我，對身後的楊楠遞了個眼色：「過來搭把手啊大小姐，我一個人可實在扶不住，畢竟我也是個醉鬼啊。」
　　楊楠從後面擠過來，臉色有些嫌棄的摻住我已經有些歪七扭八的身體。
　　我們沒有跟著去警局，而是由楊楠開車，回到了我的家裡。
　　可是走到門口，看見地上的一瞬間，我覺得我的酒醒了一半。
　　我們離開之前，故意在門口留下了一層淺淺的麵粉。而那些不下心的意外，全都是為了做給在隔壁監視我的唐一德看的。
　　我很確定唐一德一直在樓道裡監視我要出行前的一舉一動，一路跟著我們。但是門口的麵粉上，有一個清晰的腳印。
　　腳印旁邊，是一個用東西畫上去的挑釁的笑臉。
　　在我們走之後不但有人過來過，而且這個人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不是唐一德。
　　或者換種說法，監視我的人，不只是唐一德一個人。
　　這個想法，讓我自己都忍不住感覺指尖發涼，後背都沁出冷汗來。
　　「我們進去再說。」楊楠並不知道我和楚敬南為什麼同時表情嚴肅起來，她從楚敬南手裡接過鑰匙，把我丟在沙發上關好門。
　　「怎麼回事？有什麼不對勁嗎？」
　　楊楠一邊發問一邊將地上丟著的垃圾全都裝進垃圾袋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我和楚敬南，等待著我們給出一個答案。
　　這件事如果真的想要解釋，還要從尹嘉航出事那天說起。
　　尹嘉航因為我的夢遊受到了傷害，雖然他自己開口為我求情，但是出於對孩子的內疚感，我選擇了一個順水推舟的方法。
　　我主動提出，不如以我自己為一個最大的誘餌，去勾引這條原本就盯緊我一舉一動的「大魚」。
　　正如我最開始的判斷一樣，我推測出來的第二個人，就是有過最精準訓練，而且這麼多年以來一直保持一定訓練力度的唐一德。唐一德那天為我們帶路時並不顯眼，但是他有三點在我看來，最值得注意。
　　第一點，這個唐一德是保安裡唯一一個沒有自我介紹的人。他是在門口輪值登記三個人中的一個，其他兩個人都積極主動的做了自我介紹，可是只有他，雖然主動帶路，但是沒有提起過自己的詳細信息。
　　第二點，唐一德主動要求帶路，可是他一直反覆的在通訊儀裡和其他同事確定道路信息，再加上宋薔為什麼會恰好的出現在那裡，都值得疑慮。
　　第三點，傅菁調查的結果顯示，唐一德在我們去拜訪宋薔之前，曾經去將頭髮剪短，並在那個星期裡開始佩戴隱形眼鏡，這個時間掐的恰到好處，肯定和我們那次拜訪有關係。
　　人在長時間佩戴眼鏡時，臉上會留下和眼鏡框相同的較為白皙的印記。儘管唐一德偽裝的很好，但是這個印記，我不難看出。
　　可是——雖然抓到了唐一德，另外一個問題卻讓我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貿然跟著我給我下藥，這件事的操作水準遠不如之前的計劃那麼周密，那為什麼唐一德這一次行動就這麼容易露出破綻呢？
　　從警局門口和楊楠吵架開始，這一切就是一個局。
　　能夠引導出我夢遊這種事，即便我沒有想通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我覺得，這個人對所有的現狀瞭如指掌。
　　首先有一點他是肯定知道的，尹嘉航在警局，並且和我在一起。
　　不僅僅如此，他還確定了我們幾個都是非常疲勞的睡眠狀態。不然，只要有一個人醒著，我的異動就很容易被制止，根本不會發生後面這麼嚴重的栽贓嫁禍。
　　尹嘉航的出現，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意外。可是為什麼，這個唐一德會知道尹嘉航會在電話被接連掛斷後，選擇來到警局門口等待呢？
　　不僅僅是這樣，另外一個問題我也沒有想通。
　　除了唐一德以外，還有誰會來跟蹤我呢？
　　
第四十二章 恰到好處的車禍
　　
　　唐一德的跟蹤技術可以說是十分高超，正如傅菁的猜測，唐一德把在警校多年所學的，都用在這些和當初的理念悖論的事情上了。
　　我是什麼時候發現他在跟蹤我的呢？是在劉峰住處的地方。
　　那天盧銳和胡夢匯的許多朋友都在那條街，堵的整個街道水洩不通，也正因如此，我和他打過照面卻並沒有在意。
　　整個計劃裡，除了我差點跳樓死掉之外，其他的，都是按照我的計劃，一分不錯。
　　他租住了我隔壁的空房間方便長期監視我，又每天窺探我的行蹤，他的想法，大概就是找個機會幹掉我。
　　楊楠的手機不適時的響起，接通電話後，她的臉色逐漸越來越沉。
　　幾乎和白紙一樣的顏色。
　　「宋薔出車禍了。」
　　楊楠掛斷電話，一把扯起自己的外套就要走。我和楚敬南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絲默契，也跟了上去。
　　她很少有把車開得這麼快的時候，拉響警笛後迅速超車，嫻熟的車技讓她的小車穿梭在街道裡，幾乎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真看不出來，楊楠平時開車小心謹慎，一旦較真起來，是這個樣子。
　　車子很快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市中心醫院。我來不及管理胃裡翻湧的酸氣，跟著衝了進去。
　　這件事原本輪不到刑警裡來管，更何況是重案組的刑警。但是因為她和案件掛鉤，所以才會通知到了楊楠那裡。
　　情況沒有太糟糕，甚至在車禍裡算，已經是輕的了，只有面部輕微擦傷，左腿多處骨折。
　　「醫生，她的情況怎麼樣，可以進行問話嗎？」楊楠謹慎的問道，透過玻璃窗，我們能看見宋薔像個孩子一樣委屈的抱著一個布娃娃，眼角還墜著幾顆搖搖欲墜的眼淚。
　　「情緒非常穩定，但是不要問太多。」主治醫生摘下口罩，指了指手腕上的手錶:「時間已經不早了，盡量穩住病人的情緒，讓她早點休息。」
　　得到醫生首肯後，楊楠進去問話，我們兩個酒鬼留在外面。已經和楊楠撥通電話，她戴著無線耳機，那邊的聲音可以傳過來，而我們也可以在這邊進行問話。
　　「宋小姐，你好。」楊楠推門進去，笑容可掬，柔聲道:「我是刑警隊楊楠，來看看您情況如何。」
　　宋薔家裡並沒有派人來陪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床上擺弄著娃娃。聽見楊楠的話，她抬起頭扯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沒關係，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直接問，我會配合的。」
　　和上次給我們的感覺一樣，像是一個異常完美的娃娃一樣，無論從哪個方面，都會讓人覺得有些怪怪的。
　　「那麼我們開始了。」楊楠輕咳一聲，暗示我們要注意了:「宋小姐，這麼晚您為什麼會一個人在外面呢？」
　　宋薔擺弄著手中的玩偶，幾乎不需要考慮的回答道:「家父的學生從日本留學歸來，需要人接，但是因為爺爺的事情，家父脫不開身，才讓我來的。」
　　「那麼，這場車禍的起因是？」
　　她的頭垂下，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一般:「是因為我在過馬路時講電話，沒有發現綠燈已經過去了，所以躲避不及時導致。」
　　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意外。
　　但是為什麼，唐一德剛被抓住，這個宋薔就出車禍了呢？
　　如果真的是意外，那這樣的意外，簡直有些恰到好處了吧？
　　還是說，這個所謂的意外，是為了接下來什麼事情做鋪墊呢？
　　聯想至此，我開口對著電話講到:「楊楠，接下來，我說什麼，你複述什麼。」
　　楊楠輕聲嗯的回答了一句，我知道，我可以開口了。
　　「現在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好嗎？」
　　我能聽見楊楠在電話的另一端完美的複述我的話，隨之宋薔認真的點點頭。
　　「你為什麼要說謊？你的參賽作品明明已經被劉峰和遲夢涵竊取了。你為什麼不對著警方承認呢？」
　　聽了這些話，宋薔癟癟嘴，像是要哭出來似得:「我們家裡是雕刻世家，當然容不得一絲錯漏。既然參賽作品已經被偷去，我寧可不參加比賽也不要拿別的殘次品去試。」
　　她的眼淚一顆顆砸在被子上，聲音也越來越大了起來:「難道說因為這個就要懷疑我嗎？我明明是個受害者！」
　　我想要接著問下去，卻看見楊楠輕輕的搖了搖頭，緊接著，她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