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宋薔在解釋時，眼底流露出一絲眷戀來:「爺爺的技術的確很棒。」
　　進入別墅後，人並不比外面少，沙發和客廳裡都是人群極力抑制的哭聲，聽起來感覺有些心酸的樣子。
　　一個穿著全黑的男人胳膊上用別針別著一條黑色的布條，雖然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但是有條不紊的穿梭在人群中為他們提供便利。
　　「那是我爸爸。」宋薔低聲介紹道，又抬高了一些聲音說道:「爸爸，麻煩你過來一下。」
　　訊問被定在二樓的書房裡。宋橋看起來就起經歷過大場面的人，說起話來氣場十足。把我們帶到書房後，宋薔就去泡茶了。
　　書房裡兩面牆全都是書，數目不容小覷的樣子。
　　「麻煩二位了。」
　　宋橋進了書房後，隨手將門關上，表情嚴肅認真的說道:「不知道是什麼事，還麻煩刑警隊的二位親自來一趟。」
　　宋橋是在社會上有一定地位的人，語氣裡難免有些高傲自大。他掃了我一眼，將目光落在傅菁身上。
　　「刑警隊隊長，傅菁先生，對吧！」宋橋用手在書架上滑來滑去，說道:「我和你的老師很熟，我猜你應該知道吧！你現在是在帶新人嗎？」
　　他接連問道，場面居然從我們訊問他發生了變化，隱約有了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意思。
　　我終於明白傅菁帶我來的目的了。
　　「宋橋先生。」我厚著臉皮坐下，目光赤裸的上下打量著他，刻意裝成一副下三濫的樣子:「真不好意思，這次主要負責人是我，傅菁不過是給我打下手而已。」
　　這時，宋薔剛好端著茶具走進來，在桌子上井井有條的表現著精湛的茶道技術，手法無比嫻熟。
　　我注意到，從宋薔進入書房開始，宋橋似乎就沒有那麼輕鬆了。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宋薔，像是害怕她出現什麼差錯似得。
　　宋薔一套行雲流水後，將三杯茶分別放在我們三個面前，端起東西就要離開。
　　隨著她馬上要離開的時候，我發現宋橋似乎有些放鬆的意思，他長舒一口氣，似乎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宋薔小姐。」我特意將時間掐在宋薔把手搭在門把上時叫住她:「不好意思，方便讓我們單獨詢問你一下嗎？」
　　「不可以！」宋橋幾乎沒有想過就直接拒絕我的想法，聲音也不可抑制的提了幾度。
　　這個表現太反常了。
　　「為什麼不可以？」傅菁反問道，將警證不輕不重的摔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配合警方辦案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更何況，宋薔小姐是一個擁有獨立健全人格的人類對吧？你沒有資格替她拒絕。」
　　宋橋似乎沒有想到傅菁會一下子變得這麼強勢，只好抿著嘴重複了一遍:「不可以，我的女兒，不能接受你們單獨訪問。」
　　他的態度也很強勢，似乎準備和我們死磕到底的架勢。
　　「沒關係。」宋薔突然開口說道，笑著看自己的父親，溫婉的不像話:「傅警官，霍警官，我們到隔壁會客室好嗎？」
　　我點點頭，心裡卻不斷騰升起一個疑問來。
　　她怎麼知道我姓霍？
　　不論是對著宋薔還是宋橋，我都沒有自我介紹過，所以才會導致宋橋以為我是傅菁的徒弟之類的實習生。
　　只有和外面的那個保安，我曾經拿出了我的警證，他看見過。
　　難道說，他在通風報信？而且，這個保安的確有點怪怪的。
　　宋橋沒有再說話反駁，深深的看了宋薔一眼，就直接坐在真皮座椅上不再說話。
　　這一次依舊是宋薔自己帶路，帶我們到了隔了兩間房間的會客室，禮貌的請我們先坐下。
　　她的態度和她爸爸差距很大，很有親和力的笑容配上有些憔悴打神色，看起來有些小鳥依人的感覺，讓人萌生保護的慾望。
　　「兩位警官你們好，我是宋薔。」宋薔先開口，語氣拿捏的十分到位:「真不好意思，我爸爸態度有些失控了。自從我爺爺去世後，我爸爸的情緒經常失去控制，還希望兩位不要見怪。」
　　她說話的態度情真意切，似乎很清楚應該對著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
　　「宋薔小姐，我想你也知道我們不是為了你爺爺的事情來的。」傅菁先開口，語氣清冷:「有關於和您同一個工作室的兩個參賽選手遇害一事，我們需要對您進行訊問。」
　　我仔細的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傅菁的話說完，她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將笑容斂去一些，點頭示意她明白了。
　　「一直以來，你是最被人給予厚望的一個參賽選手，為什麼在比賽當天宣佈退賽？」
　　傅菁的問題沒有任何鋪墊，可以說是十分直接。
　　「我已經說過了，是因為我爺爺去世。」
　　宋薔表情十分痛苦，眼眶一下就紅了起來。
　　「我們希望你說實話，我們已經打電話問過一直負責老爺子病情的劉醫生，他說老爺子當初的情況並不算是糟糕，是在當晚才突然惡化的。」傅菁玩弄著手上的一支鋼筆，接著說道:「宋老爺子這一年以來因為年紀較大，病情一直反覆無常，所以一直在醫院持續治療。既然白天的時候還並沒有什麼異樣，你為什麼要選擇退賽呢？」
　　傅菁能夠做到刑警隊隊長，果然處理事情的方式也很不一樣。按照我們約好的，從始至終由他發問，而我則負責觀察表情和動作。
　　提到爺爺，宋薔瞳孔猛的收縮，語氣也有了細微的變化。她平復了大概半分鐘左右，才解釋道:「因為爺爺當初已經感到不舒服，希望我陪著他，難道陪陪即將過世的老人我錯了嗎？」
　　
第二十一章 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她的話幾乎挑不出任何錯漏，連同表情都有些哀怨的樣子，可以說是十分完美的表現了。
　　「不過你們家經常拜訪的醫生不是說宋老爺子一向身體反覆無常，為什麼你會單單在那一天放棄比賽，留在家裡？」
　　我仔細查看著她一絲一毫的變化，接著說道:「這個比賽對於你和你們家應該都很重要吧？」
　　「這麼重要的比賽你居然能夠這樣簡單放過，一定有原因吧？」
　　面對我接連兩個問題，宋薔顯得表情委屈，不高興的反問道:「你聽過回天乏術嗎？你聽過老人去世之前會突然間清醒一段時間嗎？」
　　她的回答看起來簡直是完美無缺。
　　「案發時間你在哪兒？在做什麼？」
　　傅菁見她三言兩語就扭轉了局勢，接著問道。
　　「案發時間，我在給爺爺守靈堂，不信你去問問外面的人，從爺爺出事到現在，我始終沒有出去過。」
　　她的嫌疑應該是最大的，但是居然有這麼多人為她做不在場證明嗎？
　　宋薔的表情隨著我們的問題，逐漸冷淡起來，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你們問完了嗎？如果問完了，我要去幫父親招待朋友。」
　　招待朋友四個字，她明顯加重了語氣，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那麼我們就問這麼多了，如果有問題。我們再談吧？」傅菁似有若無的看了一眼房門口:「宋小姐，方便送我們一下嗎？」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但隱約覺得，這個宋薔有大問題。
　　「當然可以。」
　　宋薔起身，腳步緩慢且每一步給人的感覺，都很重，似乎在提醒誰她要走了一樣。
　　我們下樓時，看見宋橋坐在一樓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人攀談著，語氣隨意。甚至看見我們離開，也沒有起身道別的意思。
　　宋薔沒有再說話，只是慢慢將我們送到別墅區出口的地方，才苦澀的笑道:「好了，兩位警察先生，再見。」
　　我掃了一眼，那個之前送我們過去的保安，在自己的崗位不斷的向我們這個方向看過來。
　　直覺告訴我，這個宋薔問題大了。但一時之間，我也沒什麼能夠說的出口的證據。總不能說，這一切都是我的直覺吧？
　　「再見。」傅菁看著她的目光也是有些審視，最終轉過身，我們兩個向自己停車的地方走過去。
　　「你覺得這個宋薔有問題嗎？」
　　傅菁突然問道，說這話時，餘光一直瞟著不遠的斜後方。
　　他這樣的目光，看起來不像是在和我說話，倒像是要說給誰聽的一樣。
　　我學著他的樣子，盡量聚精會神的注意身後，果然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秘密跟在我們後面。
　　「宋薔這個人——說的應該都是實話。」我接道，有些刻意的笑了:「我沒有發現她有什麼不正常的反應和動作，她沒有騙人。」
　　傅菁的腳步突然加快，回到車裡時將車門關得聲音很大，抿著嘴問道:「安全帶繫好了嗎？」
　　我點點頭，車子便一下子衝了出去，嚇得我牢牢抓住安全帶。
　　直到車子開出很遠，傅菁才重新開口，臉色鐵青:「車裡有水，你要喝點嗎？」
　　他的表情很不對勁，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你怎麼了？」
　　「我們剛剛被跟蹤了。」傅菁的油門越踩越快，幸好市區內通往郊區的這條路平時也沒什麼車輛和人群。
　　「那個保安？」
　　那個保安五官憨厚，而且看著和傅菁的關係也不錯了。
　　「對。」傅菁猛然停下車，從後備箱裡掏出兩瓶水，一彎腰，照著頭就淋下去。
　　「我只是一時有點接受不了，可能有人藉著自己在警校學到過得知識幫人犯罪。」很明顯，傅菁也發現了這個保安的不對勁，他用手抹了一把頭髮上的水，看起來冷靜清醒了一些。
　　「這個宋薔絕對有問題，她的每個回答都可以說是毫無破綻，越是這樣，就越有問題。」
　　傅菁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不過，他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個保安，喜歡宋薔。」我下車，靠在車身上掏出一支香煙，沒有點燃，只是在手指間來回把玩。
　　「你怎麼知道？憑他跟蹤我們？」傅菁甩了甩頭上滴下的來水，看起來像是小動物在全身淋濕時，會自動甩干自己一樣。
　　「不是的。」我解釋道，擺了一個和保安說話時一樣的姿勢出來:「我當時問他是不是認識宋薔時，他的耳根微紅，眼睛看著右方，手指卻指向左方，這證明他說出來的東西，和真實情況截然相反。」
　　「第二點，如果不是咱們進了別墅區宋家就知道的話，為什麼我們沒有自我介紹，他們卻知道來的人是誰呢？你是刑警隊長，知道似乎情有可原，為什麼會知道我姓霍呢？」
　　「所以這次，我們白忙活了？」傅菁重新回到車上，拍拍車門示意我上車問道。
　　「也不算。」我掏出那支已經被我關閉的錄音筆，說道:「沒關係，我覺得，仔細研究一下一定會發現破綻的。如果說採訪之前我只是覺得宋薔有嫌疑，那麼現在，我覺得宋薔的嫌疑很大。」
　　傅菁點點頭，重新啟動車子。
　　接下來的一路，我們兩個都很沉默，誰都沒有再說話。不過這次和傅菁一起出來辦案，倒讓我覺得是重新認識了這個人一次一樣。
　　他看起來，遠遠比我靠譜太多了，這個我要承認。
　　叮鈴鈴，叮鈴鈴。
　　我的手機突然響起，在狹小而封閉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喂？」
　　這串號碼我認識，是楊楠的。
　　「有新發現，你先聽我說。」楊楠那邊全都是辟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我們仔細調查了劉峰的住處，包括她在杜明住處的所有東西，突然發現，沒有電腦。」
　　「我問過杜明瞭，他說劉峰是一個典型的網癮少女，電腦幾乎就是她的命根子，不可能不在。於是我臨時加大搜索，終於在她的一個兩米大熊裡，找到了一台小型筆記本，可我覺得很奇怪，她把電腦藏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和技術科的工作人員正在全力破解劉峰電腦裡的秘密，有了重大發現，你們快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