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晨晨還是嗯了一聲沒說別的，馮奶奶歎了口氣問道：「姑娘，剛才你的手點到我額頭的時候，我覺得你好像很難過，不是為你自己，你是點到我額頭上時才有這情緒的，是嗎？」
　　「您對周圍人的感覺這麼敏感？」晨晨吃驚的看著她。
　　「哈哈，我二十幾歲眼睛就看不到了，眼睛看不到，只能用心。」
　　我看著晨晨小心翼翼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麼，於是想把話題岔開：「馮奶奶不只心靈，她最靈的應該是鼻子，中午在樓口一站，誰家吃的什麼飯都能聞出來。」
　　晨晨也笑著，不過笑得很勉強，馮奶奶拍拍我的手，「你啊，就是會哄人。」
　　她說完又握住晨晨的手，「姑娘，你跟我說實話，我是不是沒多少日子了？」
　　晨晨為難的看著我，我衝她搖搖頭，過去摟住馮奶奶，「馮奶奶，你說什麼呢，誰沒日子了，您也得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那不成老妖精了嗎？我八十九了，活夠了，你們啊，別難過也別怕，我呢就是想知道日子，有個準備，到時候把自己收拾整齊，免得死了還給別人添麻煩。」
　　我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晨晨卻是忍不住了，嗚咽著抱住馮奶奶，「奶奶。」
　　「好啦，你也是經過的，這有什麼好怕的，快跟我說吧。」
　　我留意到馮奶奶說『你也是經過的』這句話時，晨晨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恐，我心中歎息，她肯定不是好死的。
　　晨晨控制住情緒，慢慢道：「我也說不準，可能也就二十幾天，不會到一個月，人的陽壽就像是能量，我有時候能感覺到。」說完她又猶豫道：「不過也許我沒說准，可能沒這麼少！」
　　「這就不少啦，足夠我老婆子把後事準備好了。」馮奶奶豁達地道。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馮奶奶又道：「張勇兩口子徹底走了嗎？」
　　我下意識地點著頭突然想到馮奶奶看不到，剛要說話，就聽晨晨道：「沒有，他們不過是互相衝擊，變弱了，等吸取了足夠多的陰氣還會回來的。」
　　
第七章 你別再扔我了
　　
　　聽了晨晨的話我嚇了一跳，「還會回來？我還以為剛才的符已經把他們鎮住了。」
　　「你的符貼的晚了。」她看我一臉緊張，安慰道：「沒事的，我明天想辦法把他們送回去。」
　　馮奶奶問道：「你有辦法？」
　　「有，我以前聽別人說過很多這類的事。」
　　「那就好，要是不行的話，就找個幫手來，奶奶年紀大了，也幫不了你們，還得添亂。」
　　我忙道：「奶奶，你說什麼呢，要不是您，我早死了。以後您就是我親奶奶。」
　　馮奶奶笑道：「好，好，哈哈，臨到頭了，有人叫我奶奶也算沒白活。」
　　我心裡暗暗下定決心，馮奶奶要是真沒了，我一定去當孝子賢孫給她頂碗摔盆。
　　我看馮奶奶一臉疲憊，就道：「奶奶，您先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你們去吧。」馮奶奶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卻又忍住。
　　晨晨跟著我走到門口，又回去拉住馮奶奶的手，「奶奶，你別怕，人死了沒什麼可怕的，有人來帶你，你就跟他走，而且到時候你眼睛就能看到了。你只要沒害過人就不會受罰，就算害過，做得善事多也會抵消的。」
　　馮奶奶拍著她的手，「好，奶奶知道了，我不怕。」
　　晨晨想了想又道：「放心吧，奶奶，你不會變成孤魂野鬼的，劉家夫婦都是執念太深才沒走，我沒走成也是有原因的。」
　　這次馮奶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意，「這就好，姑娘，不瞞你說，我孤身一個人活了這大半輩子，死了再讓我孤零零的待在這裡，我怕我受不了也會變成厲鬼去害人。」
　　我不禁替馮奶奶心酸，聽說她以前有個兒子，可是不知道是離家出走還是被人害了，再也沒人見過，她為了找兒子花了不少錢，最後房子都賣了，只能靠著政府的補助來租房住。
　　她怕的不是死，她怕死了後還是孤單一人，她還怕自己死後會傷害別人。
　　我看著她屋裡簡單的陳設，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晨晨安慰完馮奶奶，過來拉著我回了自己屋裡，「你真的沒事嗎？」
　　她看著我一瘸一拐的腿，我搖搖頭，「沒事，晨晨今天真的要謝謝你。」
　　她嗯了一聲沒有接我的話，反正問道：「你晚上沒吃飯吧。」
　　我也在看地上那一堆東西，正想著是帶她去住旅館還是將就一晚。聽到她的話，我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她調皮的笑道：「剛才你的肚子叫了。」
　　這是我把她找回來後，她第一次笑，於是我也開心地笑了，邊笑邊問，「你呢？我帶你去找間二十四小時的快餐店吧。」
　　她搖搖頭，「我不用吃東西。你去給自己煮點吃的，我把這裡收拾一下。」
　　「一起收拾吧。」
　　她把我推出門，「你腳上有傷不好收拾，我來，你快去做點飯。等你回來我就收拾好了。」
　　我的腳雖然沒那麼疼了，可走路還是不利落，確實不適合彎腰幹活。可是站在門外我歎了口氣，很想進去對她說其實我什麼存貨都沒了，根本沒的煮。
　　可是一想到吃，肚子又叫了起來，我只好來到廚房，打開公用的櫥櫃找了找。這櫥櫃被分成三格，二樓除了我之外一家一格，他們覺得我只有一個人用不到那麼大的地方，而我也嫌他們今天少了醋明天少了油的，太麻煩，東西都放在自己屋裡。
　　我從來沒有從這個櫥櫃裡拿過東西，不過今天我不管了，剛才鬧那麼大也沒一個人出來，我知道他們怕，可能換我我也會做縮頭烏龜。可我還是氣，於是我沒有一點心理負擔的切了張陽的半截火腿，又用老林家的電飯鍋蒸了兩碗米飯，最後還把櫥櫃頂上不知道誰家的菜花炒了一整個。
　　等我用塊木板端著兩碗飯兩盤菜回屋時，屋裡居然真的收拾好了，雖然已經爛掉的東西沒法再補回來，我的筆記本電腦也沒法復原，可是別的都回歸原位了，而且好像比以前擺放得更順眼了。
　　我把飯菜放到桌上，衝著晨晨豎起了大拇指，「你真是我的田螺姑娘！」
　　晨晨羞澀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地上，「只有那一樣我沒法碰。」
　　我一看，居然是那張符，急忙過去撿起來，「明天對付劉家兩口子，肯定要用到的吧。」
　　她點點頭，乖乖得坐到床上看著我，她還穿著我的那件工裝，我看她坐到床上露著兩條大腿，不禁心猿意馬，香噴噴的飯都不想吃了，只想過去把她吃到肚裡。
　　她看著我僵直的走過去，就主動轉過頭，把後腦露出來。我一愣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理理她有點亂的頭髮，我歎了口氣，把她的肩扳過來，認真道：「晨晨，這張符我不會用到你身上了。」
　　她先是好奇地看著我，聽到我的話又瞪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
　　我堅定道：「我不會再把這張符用到你身上了。」
　　晨晨的眼裡充滿淚水，「可是你把我扔到垃圾堆裡。」
　　「對不起，晨晨，我膽子太小，小時候我爺爺給我講鬼故事，一雙繡花鞋啊，骷髏頭啊，把我給嚇得，所以我長這麼大還是怕鬼。」
　　她定定地看著我，「那你現在不怕了？」
　　「不怕了，你就算是鬼，也是個好鬼，還是個漂亮鬼！」我刮刮的挺俏的小鼻子，「我不怕你。」
　　說著不怕，可是剛才刮她鼻子的動作突然讓我想起了劉嫂，我打了個激靈，晨晨敏感的發覺了，「你還是怕我。」
　　我看著她楚楚可憐的眼神，乾脆伸手把她抱在懷裡，「不怕！你看看，我要是怕的話會抱你嗎？剛才我只是想起了劉大哥跟劉嫂，你跟他們不一樣真好，還有你有身體真好，你看，現在你跟我有什麼區別。」
　　晨晨舒服的窩在我懷裡，「謝謝你。」她的頭在我肩上蹭了蹭，像只撒嬌的貓咪，「我會很乖的，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不要再把我扔到垃圾堆裡了好不好。」
　　她身子軟軟的，話也軟軟的，聽得我好心疼，「再不會了，我保證。」
　　我抱著她哄了一會兒，肚子又叫了起來，她這才推開我，擦擦眼淚道：「你快去吃飯吧。」
　　我拉她坐在桌邊，「你陪著我吃。」
　　她乖乖坐在我對面，「好。」
　　我大口大口的吃著飯，不時抬眼看她，每看一次她的小臉就越紅一點。我不禁道：「昨天你一上來就說你是我老婆，怎麼現在反而害羞起來。」
　　晨晨嬌嗔地瞪我一眼，「那時候我怕你會趕我走，我感覺你不是壞人，就……」她低下頭，好像有點不好意思說。
　　我笑著問道：「就什麼？」
　　她抬起頭調皮地笑著說：「就想要賴著你。」
　　我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兒，僅有的一點糾結也都煙消雲散了。
　　吃完飯她跟我說了明天捉鬼的方法，我一樣一樣記清楚，又好奇地問道：「你跟馮奶奶說你留在這裡也是有原因的，是什麼原因？」
　　她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垂下了眼簾，我想起她眼裡的恐懼，就換了個自認為輕鬆的話題，「你是哪裡人？跟我說說你家裡人吧。」
　　我清楚的看到她的肩膀不易察覺的抖了一下，似乎更害怕了，我忙摟住她，「對不起，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只是想弄清楚你為什麼會附身在這個娃娃上，還有我想幫你解脫。」
　　「解脫？」晨晨抬眼看我，「我要是永遠不會解脫，你會不會有一天又把我扔掉？」
　　我舉起手認真道：「我發誓除非晨晨自願離開，否則的話我永遠都不會拋棄她。如違此誓，天打五雷轟。」
　　我的後半句消失在她的手上，她用手按住我的嘴，笑著說：「別說出來，你運氣這麼壞會應誓的。」
　　「不會！」我很肯定地說，「我不會違背誓言，又怎麼會應誓呢。」
　　晨晨靠進我懷裡，輕聲道：「有很多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我跟你保證我不是壞人，我現在的樣子也是我真實的樣子，你可以不用把我當做充氣娃娃。」
　　我伸手捏住她的臉蛋，感受著滿滿的膠原蛋白，「哈哈，你當然不是，充氣娃娃可沒有這種手感。」
　　晨晨沒有笑，只是把我的手從她的臉上拿開，認真道：「總有一天我所有的故事會完完整整的告訴你，只要你不拋棄我，我會永遠保護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我看進她的眼睛裡，清楚的知道她是認真的，於是我也很認真的點點頭，「別怕晨晨，我發過誓了永遠不會拋棄你的。」
　　天亮之前，晨晨變回了娃娃，這次我沒有把她放回箱子裡，而是讓她像睡覺一樣躺到了床上。
　　出門時我聽到廚房裡有人在吵著說少了東西，還有人商量著馬上就搬走，這裡再也住不得了。
　　我沒理會他們，張陽從屋裡跑出來叫我，我也沒停，今天的正事不少，沒空閒聊。
　　
第八章 幫她換衣服
　　
　　雖然我昨天沒睡，精神頭卻一點沒減，先跑去昨天那間小店，讓老闆幫我畫幾張符。
　　那小老頭看我去了，先打量了一個我的面門，然後才笑道：「我沒說錯吧，化險為夷，貴人相助。」
　　我想起救了我一命的馮奶奶，不由點頭道：「是啊，老闆你沒說錯，還真有貴人相助。」
　　老闆歎道：「昨天我只看出是貴人，可今天一看，你這啊即是貴人也是冤家，福或是禍還真不好說。」
　　「冤家？」我怎麼想也想不出馮奶奶怎麼會跟我是冤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我問道：「老闆，你能看出我這貴人是年輕的還是年老的嗎？」
　　「哦，你昨天化險為夷，居然還不知道貴人是誰嗎？」
　　我搖搖頭，「老闆，您就別讓我猜謎了，有什麼咱們說什麼不行嗎？」
　　老闆歎了口氣，「我倒是想丁是丁卯是卯的跟你說，可惜天機不可洩露，行了，我說得越多你越迷糊，自己想去吧。」
　　他說完拿起我那張符進了裡屋，只聽裡面一會兒劃拉一會兒啪嘰的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我好奇的走到裡屋門口，抻脖子想往裡看，這畫個符有這麼麻煩嗎？
　　我剛過去，他就走出來把兩張符拍到我手上，「看你也是無妄之災，照顧你個優惠價，一百塊就行。」
　　我拿著兩張符看了看，雖然有著細微的差別，但大體上是一樣的，「老闆，我想多要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