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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節

  少年有些無助,但是似乎知道手上東西的重要性,回頭看了一眼陸雲平,然後立刻跑掉了。
  見他走遠,陸雲平終於安心,然後就躺在地上。
  已經不會再有人來了……他也差不多就到這裡了。
  「唐玄伊……我這個大理寺少卿……完成任務了……你一定要……」陸雲平有些累了,漸漸側過頭,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他已經等死之際,忽然感覺到身體在若有似無的挪動,似乎有什麼人,正在努力地將他往外拽。
  陸雲平眉心微皺,虛弱地睜開眼。
  他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但是那個正在拉著他的人,明顯坐著一個輪椅。
  他拉得很辛苦,時不時會聽到痛苦的呻吟,但是他始終緊攥著他的衣角,一邊咳嗽著,一邊無助地將他往外拖拽。
  「戴……德生?」陸雲平愣住了,即使看不清,但他仍然能夠認出這個輪廓。
  「撐下去……別放棄……我會救你出去……馬上……馬上就到了……」戴德生咬牙說道,但是他每用一下力,都能聽到斷骨的聲音。戴德生咬緊牙關,疼得只流眼淚,但是他的小手仍舊僅僅攥著陸雲平的衣角。
  陸雲平腦中一片空白,在他的記憶裡,這個少年應該是恨著自己的,因為他曾不止一次的將明知道有毒的東西送到他的身邊,他的父親淪為杜一溪的劊子手,也都是他一手促成。
  他明明是一個想殺自己的人,為何他會來救他?
  「你……不恨我嗎?」陸雲平問道,眼中第一次出現了無助與彷徨。
  那拉著他的小手頓了一下,他回過頭,用著痛苦的神情面對著他,說道:「當然恨,如果沒有你,沒有杜一溪,我的父親不會走上那一步……我也不會被吃那種東西……我經歷了別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份仇恨。」
  「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陸雲平問道。
  「我只是……」戴德生顫抖著咬住牙,說道,「無法見死不救,僅此而已。」
  他說完,又繼續悶著頭,一點一點地挪動輪椅,拽動著陸雲平的身體。
  陸雲平沉默了,而後又笑了,眼角漸漸濕潤。
  他忽然間想起方才吳千說的話,說他是善良的人。
  然而,在他看來,戴德生才是真正善良的人,他這個為了自己活下去做盡壞事的男人,又能及這個少年分毫?
  對啊,如果就這樣死去,他又如何還能換下這份罪孽?
  正像吳千所說,活著,是人間地獄,死了反而可以解脫。
  他罪孽深重,又如何能此時就解脫。
  他還有事要做……
  陸雲平緊閉雙眼,下一瞬突然抓住了戴德生輪椅的輪子。
  戴德生愣了一下,低頭看向陸雲平。
  陸雲平苦笑道:「少年……你這樣,只會與我同歸於盡,一起燒死在這個地方。」
  戴德生沒有想過,但仍舊倔強地拖著他要走。
  可陸雲平仍舊拽著他的輪子。
  「還是……我來吧。」陸雲平突然痛苦地低吼一聲,捂著自己的傷,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撐著戴德生的輪椅,一點點站起。這是他全部的力氣,甚至說,是已經超出他極限的力氣。但是腦海裡卻有一個信念支撐他繼續下去。
  活著,然後向這個人贖罪。
  他用力眨眼,但什麼也看不清,於是說道:「給我指路……我帶你出去。」
  戴德生臉上露出複雜的情緒,終是點點頭。
  火勢越來越大,吞沒了整個酒樓,點亮了這逐漸被黑暗籠罩的長安。
  ……
  長安,大理寺議事堂。
  沈念七仍在焦急地等待著杜一溪的方子,但是她不敢到處動彈打擾唐玄伊,只是悶在那裡一個人攥著拳倒數著時辰。
  唐玄伊則保持著沉思。
  沈念七終於忍不住了,走到唐玄伊面前問道:「唐卿,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唐玄伊抬眸看向念七,說道:「我也不知,按理說,該想的都已經想到了,但是還是覺得……有個一很關鍵的地方沒有想到。」頓頓,「日蝕,為什麼,一定要趕在日蝕來犯?」
  念七愣了下,以為之前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不是說,日蝕是甘平給突厥叛軍的一個攻城信號?」
  「雖然這一點應該是確定的,突厥攻入已經驗證了這件事。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我想不通。」唐玄伊說道,「方纔城外來報,來犯突厥叛軍雖然不少,但一共也就一千五百人左右,如果讓突厥攻城是主要目的,那麼未免有些太小看唐兵。大軍不久將至,短短時間突厥兵決然攻不破餘下兵力。為何他們一點不急……我在想,會不會他們還有別的陰謀。」
  經唐玄伊這麼一說,念七也覺得有點兒困惑,可是也無從下手幫唐卿解決。
  這時一連串的腳步聲衝來,左志傑拿著一個沾滿血的紙頁回來,說道:「大理,沈博士!這是那個無生讓我交給兩位的!」

第324章 目的
  念七立刻接過,看到上面的血先是一驚:「這……雲平他……」
  唐玄伊的心也提了起來。
  左志傑說:「戴德生留在那裡救他,我回來的路上,也抓到了大夫,讓他立刻前往接應!」
  念七這才鬆口氣,唐玄伊也點了下頭。
  念七沉下心打開方子看了一遍:「應該就是這個方子!我會在找潘久確認一下。」念七大喜,像是拿到護身符一樣將其護在心口,而後說道,「唐卿,我馬上就配解藥了!」
  「嗯,去吧!」唐玄伊說道。
  念七剛要走,卻又突然剎住腳步,不知道為何,心頭總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於是又回頭看向唐玄伊道:「唐卿,事情一定會解決的,解決後,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唐玄伊因念七突然的話愣了下,苦笑:「這個時候,還說這種話。」
  但見念七執著地望著自己,便抿唇,點頭。
  「好,如果事情過了,我們成親。」
  「一言為定!」念七轉身跑走了。
  「我去接德生!」左志傑也跑掉了。
  議事堂,又再度留下了唐玄伊一人。
  唐玄伊臉上的微笑漸漸收斂,又回道了最初的凝重。
  徘徊在他腦海揮散不去的,依舊是方纔那個疑點。
  日蝕,為何一定要是日蝕?他覺得,這件事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他想起甘平,以他多年追查兇犯的經驗,甘平算得上喪心病狂的類型。
  如果將自己當做甘平,他閉上眼,將甘平過往經歷的一切在腦海中重現。
  憤怒,仇恨,冷漠,絕望……這是充斥著這個男人所有的情感。
  這樣的人,選在日蝕這日……
  唐玄伊忽而抬眸,起身去拿從司天台調來的關於日蝕的文卷,有一個想法在他腦海滋生。
  坐回案前,將檔卷翻到了最後一頁,是司天台這麼多年記錄的關於天象大事的史卷。
  在密密麻麻的時間以及文字裡,唐玄伊尋找著與日蝕有關的標記。
  忽然找到一個,連續找到了幾個,相隔都是數年,但此數也不算少。
  「會有關係嗎?」唐玄伊喃喃而語,又拿出之前調來的大唐紀要,將這幾個時間點放在這裡,然後對照著時間點一一看當年發生的大事。
  從最近的開始,大唐雖然也有不少大事,但並沒什麼與這件事有關的。
  他繼續往下看,第二個時間、第三個時間……但到了最後一個時間的時候,唐玄伊的指尖兒忽然停了。
  二十六年前,日蝕,洪水。
  他立刻翻找當時的地點。
  嶺南……
  他記得,沈將軍說,甘平正是嶺南洪水下的倖存者。
  「難道日蝕……是一種儀式?」唐玄伊的心開始越來越沉,像是逐漸跌入一個不見底的深淵。
  是了,他一開始認為,甘平是借用突厥的手奪權政變,但是政變後扶持誰做帝王?
  對甘平來說,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人。
  甘平想輔佐的那個人,是太平,而太平早在數年前就已經被陛下刺死。
  是復仇……沉在所有陰謀背後最根本的目的是復仇!
  但如果是復仇,又特意選在與二十六年前同樣的日子裡,那麼他還會用怎樣的手法……?洪水?不會,此時已經過秋,早已過了汛期,並不是洪水出現的日子。
  難道他想太多了?甘平只是想在同樣的日子裡,破開城門,然後讓突厥入城屠戮百姓?
  可是,若是這樣,無疑有來無回……
  唐玄伊單手撐著額頭,閉上眼,所有的線索都在腦海瘋狂席捲。
  這時范南越突然衝進來,說道:「唐大理,有點不對勁!!」
  唐玄伊立刻抬眸:「說!」
  范南越回道:「之前不是說,對方很有可能會找細作按照向子晉的圖紙來攻破城防機關,所以我這幾日一直在嚴防死守,但是到現在為止,就連一直蒼蠅都沒飛過來過。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沒人破壞城防機關?!」唐玄伊的預感成真了。
  果然不是要攻城?那還是洪水?
  可……汛期……
  唐玄伊突然轉過了一個彎兒,臉色也霎時蒼白。他立刻抽出秦衛羽當時的卷宗。
  他搜索到那時候學徒的證詞。
  「向子晉丟的圖紙是……」唐玄伊瞳孔突然放大,「堤壩機關設計圖……!」
  是啊,他怎麼忘記了!
  之前在破解機關人案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向子晉最擅長的是水利設計而非兵器設計,最擅長兵器設計的是趙如風。
  原本以為在向子晉送圖紙的時候著急了,所以才拿上了那些附屬圖紙,而現在看來,這些圖紙根本就是甘平指名道姓要的,他們要來城防機關圖的目的就是為了混淆視聽,而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向子晉設計的堤壩機關圖!!
  他立刻找出長安城地圖查看河流走向。長安三面環水,上游前陣子連日降雨,水位自然有所升高。如果甘平等人去上流炸掉老舊堤壩,即便不是汛期,也會將水流迅速引向長安,變成人為製造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