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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節

  刁玨說著拿起劍從馬師爺身邊走過,胳膊卻被馬師爺一把抓住。
  「怎麼,你還敢攔我?」刁玨怒瞪雙眸。
  「刁縣令若是將這柄劍交給大理寺,麻煩的可不止我一人。」馬師爺好像忽然變了一張臉,淡漠的望向刁玨,「不如,來談一樁交易?」
  「什麼交易?」刁玨瞇眼問道。
  馬師爺鬆開手,半推半請地將刁玨又迎回來幾步:「刁縣令,既然你我話都說道這個份兒上了,我便與你說實話。不錯,許府的劍確實是假的。」
  聞言,刁玨心口忽然落下了一塊大石,痛快地說:「我就知道是這樣!你現在還不快——」
  「但,這柄是真的。」馬師爺打斷刁玨。
  刁玨的聲音一下就止住了,他錯愕地望著馬師爺,然後又看向案几上的這柄劍。
  「這怎麼可能,真的應該在大理寺,而且只有大理寺那一把!」
  「呵……」馬師爺笑了,帶著一絲譏諷,「刁縣令真的是這麼認為嗎?」他走過去,右手輕輕的放在劍上,四指撫過,「這柄劍是我從許家調包出來的劍,當我在許家第一次見到這柄劍的時候,我便可以確定,二十五年前的那場刺殺案裡面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柄劍,千真萬確屬於許劭,大理寺的,才是沈沖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刁玨的眉心蹙緊。
  「我的意思很明白,雖然我也不知道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若是這柄劍確實屬於許劭,那究竟是誰殺了那六個人,是沈沖還是許劭,可就耐人尋味了。」
  「我父親目擊了當時的情況,就是沈沖所做!」
  「劍的事都可以造假,人的嘴就不會嗎?」馬師爺笑了,指尖在劍上點了點,「大理寺的人,今日在追查一個叫胡祁的木匠,這件事,刁縣令應該知道吧。」
  「胡祁?」刁玨攏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老胡究竟與這件案子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馬師爺直言,「但是可以確定,既然大理寺使勁揪著那個老胡不放,證明老胡必然與過去那件案子有關,若是老胡在,大理寺很有可能會聽到另一番新的證詞。到時候,他可能會出面推翻刁老丈的證詞,若是證明的刁老丈作偽證,那麼可是重罪一等,雖然老丈以這個模樣不至於受刑,但是最起碼,刁縣令的官袍可就不保了。寒窗苦讀數十年,就這麼白白丟了烏紗,刁縣令也捨不得吧。」他得意地走了幾步,「但若是刁縣令肯與我合作,替我將這件事保密,我便可以替刁縣令暗中解決掉這個老胡,無論他是誰,我一定不會讓他翻了沈沖的案子,如何?」
  刁玨抬眸看向馬師爺,沉默了許久。
  馬師爺覺得這事兒可成,便要再說,熟料卻聽刁玨冷哼了一聲:「你覺得,我會與你一起做這等齷齪之事嗎?」
  馬師爺蹙眉:「這件事很有可能影響到刁縣令的仕途,若是刁縣令不除掉老胡,必有後患!」
  「行了!」刁玨狠狠甩袖,「我不怕什麼新的證人,有新證人更好,如此便可驗證我父的證詞,堵上如你這等人的悠悠之口!」
  「刁玨你太天真了!你父親——」
  刁玨忽然雙手抓起桌上那柄雙雁劍,一個用力頂在馬師爺的脖子上,並重重推了三大步,甚至踢翻了地上的案幾。
  「咚」的一聲,馬師爺被那柄劍抵在牆上,一動不敢動。
  「我再說一遍,我父親不可能撒謊!」
  面對紅了眼的刁玨,馬師爺連連點頭:「不會……不會……」
  刁玨咬牙切齒:「記住,我父親沒有任何理由去做偽證。你自己好自為之!」
  他負手俯視馬師爺,冷哼一聲,扔下重劍甩袖推門而出。
  馬師爺驚魂未定,急促呼吸,「咕咚」一聲坐到地上。
  「瘋子……瘋子……」馬師爺想到刁玨真的可能向大理寺舉報他,立馬變得坐立難安,「不行,穰縣不能待了!」馬師爺找了塊包袱布鋪在地上,劃拉劃拉地上的衣服皆扔進包袱裡,一系,拔起腿就往外走。
  然而剛一拉開門,馬師爺卻突然傻了一下。
  「你怎麼……」
  他先是驚喜笑開,但接下來卻感覺到了不對,一張臉漸漸變得慘白。
  今日的月,森涼而平靜。
  ……
  另一面,長安城,左府。
  接到晁非從穰縣來的信鴿時,正是午後時分。
  左朗先將字條從信鴿腳邊抽下來,雙指展開,表情微變。
  「真的讓他們找到了線索……」他心中有點發沉,思忖片刻,返回書房,也寫了些什麼,然後塞回信鴿腳邊,將它送了回去。
  便在左朗回信的同時,早先接到唐玄伊指令的湯爺也已經來到了清心道觀的外面。
  今日長安城沒有風,天氣尚好,可也已經開始透了寒氣。
  湯爺先在清心道觀外面徘徊了一圈兒。
  此處與玄風觀不同,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一眼望去廖無人煙,只有偶爾幾個貧家子弟會來上香。
  忽見到幾個掃地的小道士正在嘟囔什麼,湯爺故意走近些。
  「現在香客都被玄風觀給搶去了,那個子清有甚了不起,當年還不是和咱們師兄平起平坐?聽說大師兄那般照顧那個子清,現在好了,人家自己封了道長,反倒是把咱們這裡的香客拉走,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
  「哎呀,這有什麼辦法,人家可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去玄風觀的都是什麼人,那都是這長安的達官貴人,咱們這小道觀,和人家比得了嗎?」
  幾個人都露出了不滿的神情,又忍不住多說幾句。
  湯爺對他們說的話莫名有些在意,見其中一人走開了,便小步子跑到一名小道士身邊:「小師父,我是路過這裡的人,也想進觀修道,不知可有門路?」
  「這……」小道士感到頗為為難,但興許是許久沒人來道觀詢問這些事了,多少還有些興奮,遂接,「您在這裡等一下,我去知會下大師兄。」
  又過一會兒,小道士回來了,興沖沖說道:「大師兄讓您進去呢。」
  湯爺立刻跟著小道士進去,沒一會兒,就見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男子在那裡迎接。
  「貧道子平。」道士微笑,「聽說您想要入我道觀清修?」
  湯爺點頭,同時打量了下這個叫子平的道士,以他看人的能力,只一眼,便識別出此人是真修道行還是來混個度牒,心下已經有了可以撂倒他的方法。
  湯爺抿抿唇,臉上露出了特別真誠的笑。
  一個時辰之後,這個叫子平的道士被撂倒了。
  道觀的一間房裡,子平已經被湯爺灌得半醉不醉,漲紅了一張臉,晃晃悠悠。
  「所以,當初你是因為逃避賦稅和勞役才當的道士?」
  「可不……長安城營生困難,陛下恩德,重振道家,有度牒在手,自然可以規避那些勞作,但並不代表我不誠心,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是不?」子平打了個酒嗝,已經有些醉熏。
  湯爺趁機問道:「說起來,子清當年還是你的同門,如今玄風觀風雲長安,為何不讓他提攜提醒清心道觀?」
  「提攜?提攜個屁,不報復過來就已經不錯了!」
  「為什麼要報復?」湯爺繼續給子平斟上酒。
  說起子清,子平的臉上布出陰陰陽陽的笑:「當然是因為我知道他的秘密。」

第263章 趙榮
  湯爺眸子微動,傾身問道:「什麼秘密?」
  子平帶著一身酒氣湊近,先左右看看,而後對湯爺說道:「子清剛入道觀的時候,經常偷偷摸摸出去見人,我曾跟蹤過他,見到他總和一個旅店老闆接觸。我啊……聽到他們談錢的事兒,哼……一天天假裝自己是得道高人,其實也只是藉著道士身份謀財,有甚了不起!」
  旅店,謀財……?
  湯爺聽到了一些異樣,遂追問道:「那你可知,子清接觸的是哪家旅店的老闆?」
  子平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可聽說多月之前傳的沸沸揚揚的道士殺人案嗎?就是死了的那個老闆,趙榮!」
  湯爺猛地抬眸。
  趙榮?!
  湯爺還想再追問什麼,但是子平已經撐不下去,咕咚一聲躺倒案幾。
  「灌得有點太多了……」湯爺歎氣,但是心情卻十分沉重。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很不正常。
  但這些都不是他的工作,接下來的事,就只能交給唐大理自己判斷了。
  ……
  御史台的牢房裡,唐玄伊正在專注的看兩封信。
  看完最後一個字,唐玄伊始終緊擰的眉心終於輕輕舒展,可是眼底卻多了幾分困惑。
  「這信是從哪裡來的?」唐玄伊問道。
  一身御史衛士裝束的陸雲平正在警惕外面來人,聽到唐玄伊的話,便回身走回,說道:「之前你讓我去查譚崇俊,我便去了一趟譚崇俊的老家涼州。這封信就是從那裡得到的。」陸雲平回身倚靠牆邊,環胸說道,「這封信可以說是惜物了,正因為這封信,我可以確信譚崇俊消失這件事不那麼單純。」
  「怎麼說?」
  「據當地人講,譚崇俊是個大方的人,過去每年都會往家鄉寄信寄銀兩,可以說譚崇俊的陞遷,惠及了他的每一位鄉人,比較親近的人都會收到譚崇俊問候的家書。但是某一日,就在全鄉人按常例都去祭拜祖宗時,全鄉皆著了大火,所有東西付之一炬。」
  「既是付之一炬,你這封信又是如何得來?」
  「這封信趕巧了,在鄉里,有個女子愛慕譚崇俊,平日裡會將信件當做護身符帶在身邊什襲珍藏,所以才留下來這信。只可惜,譚崇俊大概只當此女是妹妹。」
  聞言,唐玄伊不由再問:「即是什襲珍藏,你又是拿到的呢?」
  陸雲平扯扯唇角,露出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硬搶的?」唐玄伊問。
  「算是……軟硬兼施?」陸雲平笑,但接下來也不再開玩笑,「如果那把火真的是有人故意要燒掉與譚崇俊有關之事,這封信留在誰手上,誰便有危險,被我得到了,總好過一命嗚呼……那麼,現在可以說了吧,這兩封信,可是有可疑之處?」
  唐玄伊是同意陸雲平說法的,所以對於他怎麼得來的這封信也就不多過問,他重新攤開信件,上面幾行字令他十分在意。
  「抱歉吾妹,上回言之會帶嫂嫂鳳宛回來之事已經作罷,其理由複雜恕兄不能告知。汝切記,世人情愛虛虛假假,你性情單純,若有心儀之人必要反覆觀測,以免被逮人所利用。這是第一封信的內容。」唐玄伊又將第二封信拿出來,念道,「吾妹近來安好?上次所言之事有了新的進展,再過些時日,兄便帶鳳宛嫂子歸鄉一見,彼時還會帶回些銀兩,有甚所需之事可提前準備,祝安康。」
  念完,唐玄伊看向陸雲平:「這兩封信中間只隔了半月,究竟是什麼事讓譚崇俊忽然念頭大轉,從一開始認為世人皆是利用,到後面欣喜的要帶鳳宛回鄉?」
  「這期間兩個人吵架了?」
  「不僅吵架,還提到了『利用』二字。最重要的是……」唐玄伊從第二封信下面掏出了一張祈願符,背面寫著「清心道觀」四個字,「這才是你將這封信帶回來的真正原因吧,雲平。」
  陸雲平笑而不語。
  於是乎,唐玄伊又拿出了兩樣東西,一張是湯爺的字條,一張是上回陸雲平去大理寺抄錄的線索圖。
  看到這兩樣,陸雲平微微有些困惑。
  他先展開湯爺的字條:「清心道觀的子清曾頻繁去見旅店老闆趙榮……?」
  唐玄伊將線索圖攤開,在趙榮的名字旁,落著一滴墨。
  陸雲平見了那滴墨,便明白唐玄伊的意思:「當時第一眼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確實覺得有點眼熟,但當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粗略的回憶,應該就是在發生吳千事件之前。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和子清有關。」
  「眼熟……」唐玄伊蹙眉思考,「鳳宛也曾多次出入旅店,因為當時在審道林道宣時,兩人皆稱鳳宛是因為愛慕趙榮又被始亂終棄,這才招致道林不平將其殺死。但是通過這麼久的調查,再加上連你都覺得這個人眼熟,事情果然從一開始就與過去的事存在某種聯繫。」